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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看到了老李,夏小鑫主动向领导汇报了这两天的工作,这恐怕是老李头一次听到他的工作汇报。老李听得还挺认真,然后交代夏小鑫接下来的工作仍然是熟悉各动物区域的工作,果然还是不提研究项目的事,夏小鑫也就不问。

饭后夏小鑫仍然来到牡丹亭这一片园子里,他打算让这成为习惯,除了这里清静、可以散步帮助消化以外,重点是或许还可以见到昨天的那个姑娘……就在他想入非非够了,溜达也溜达够了,坐在长廊里,上下眼皮开始打架的时候,头顶上方的一声“你好!”立刻把他惊醒。他环顾了下,四周无人,于是抬头循声望去,又是那只灰鹦鹉!歪着脑袋瞪着自己。

夏小鑫想起昨天的事,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又跟我逗闷子是吧?”自言自语道。

“没逗!”

我地个妈呀!夏小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怀疑自己幻听了,这鹦鹉难道成精了?原来它不只会说“你好”啊?可是这句“没逗”难道真是在回答我?还是只是个巧合呢?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于是夏小鑫怯生生地继续说:“那……那你昨天怎么只知道说你好,还……还说没逗!”倒像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一样。

“今天,没逗。”

夏小鑫听完鼻子差点没气歪了,这鹦鹉纯粹是来气人的,逗完我还来告诉我一声。干动了两下嘴,愣是没说出话来,舌头都不利落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等他开口,灰鹦鹉先开口了:“别睡觉,干活了。”说完头也不回就扑棱棱飞走了。

夏小鑫只能干瞪眼目送它离开,一会儿就找不着了。过会儿才想起来捏捏自己胳膊,因为他怀疑自己是在做梦……结果还是让他无法相信,竟然不是做梦!而且他想起来,昨天在这里把自己从梦中叫醒的声音,也是它!

“这家伙不仅拿我开涮,还监视我!”夏小鑫越想越无法说服自己,而这一切竟然是真的!他虽然知道灰鹦鹉模仿语言能力很强,而且具有很高的智商,但对它的认识也仅限于“你是谁啊?”,“查电表的!”这样的笑话里,从没有听说任何一种动物在语言的能力上能够超越简单模仿的层面。这说明它不仅仅有着自己简单的好恶和天然的本能,更有着类似于人类的复杂思维!这件事深深震撼了夏小鑫,他感觉到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这只灰鹦鹉所颠覆……

这家伙为什么要监视我呢?难道是受人指使?那么它背后的这个人又是谁?需要每天监督我工作的人——不就是老李吗?

夏小鑫突然有一种感觉,就是老李的研究项目应该就和这只非洲灰鹦鹉有关!

“好你个老李,整天装神弄鬼地扮神秘,还派个监工监视我!我说我每天的情况他不用看也不用听汇报就能掌握,而且第二天就有应对措施呢。”夏小鑫觉得这件事开始变得越来越清晰起来,可是还是没办法对老李产生厌恶的情绪,因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个项目就太新奇了!夏小鑫已经从刚才的震惊中慢慢清醒了过来,现在兴奋的感觉充斥了他的每一根神经!他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就要往管理处走,可随即,又冷静了下来。

倒不是他改变了想法,而是他又看到了昨天出现在这里的那个让他过目不忘的姑娘。时光仿佛倒转了,同样的钟点,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同样的观察角度,以及被观察者同样的神情——夏小鑫发现自己迷恋的就是这样的神情。那是一种超然物外而自己却浑然不觉的神情,注意力专注于某处,而灵魂却像风筝一样飘荡在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空里,偶尔收回来,随即又飞出去了。

夏小鑫又坐了回去,眼睛一刻不离地注视着姑娘,正是“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看呆了。幸亏离姑娘有段距离,再加上姑娘正专注于手里的书,否则这样冒失地盯着人家看,早就被人斥为无礼了。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仔细地看,再加上天生的好视力,他看到了姑娘正在读的书名叫《平凡的世界》。“难怪,这本书真是值得这么用心去看。”夏小鑫一边想一边暗自高兴,因为他正苦于找不到共同话题去挑起话头,这下好办了。

夏小鑫从长廊上重又起身,悄悄迂回到姑娘侧面,姑娘仍然是面朝亭桥外的荷花池坐着,于是夏小鑫故作漫不经心地踱到姑娘身后,停了下来。姑娘不知是太过专注还是压根不想理任何人,并未发觉。

“没想到今天又见面了。”夏小鑫在后面憋了半天,终于蹦出一句。

姑娘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夏小鑫下意识地清了清喉咙,没想到会是这么尴尬的场面,他觉得自己像个通体透明的白痴,只适合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别无它用。他寻思这两天受到的挫折也不少,最后还不是都挺过来了?索性把心一横,干脆双腿依次跨过长凳,并排与姑娘同向坐了下来,中间有一人之隔。

姑娘显然对他的这个举动没有心理准备,用一种受了些惊吓又感到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他。见夏小鑫在冲自己笑,而且似是昨天曾有过一面之缘,也就没有发作,勉强向夏小鑫点了下头,但感觉夏小鑫离自己的距离似乎有点尴尬,于是合起书来准备要走。

“不好意思打搅你,你好像在看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吧?”夏小鑫一看势头不对,连忙开口。

姑娘见他说话并无恶意,而且在他说到书名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手中的动作也不再继续。

夏小鑫见话题有了效果,心里不禁得意起来,赶紧趁热打铁:“我也很喜欢这部小说,看过几遍了,每次看都有新的收获。”

姑娘的神情中终于隐约出现了些许笑意,似乎对夏小鑫的话开始有了兴趣,微微侧头,准备倾听的样子,却始终没有说话。

姑娘的姿态鼓励了夏小鑫,尽管没有语言交流,但现在的情况对他来说,已经是种奢侈了,于是便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夏小鑫扪心自问,对阅读这部小说还是有些心得的。小说的现实意义,荡气回肠的情节,以及以小见大的写作风格,更重要的是作者通过其作品与无数中国当代青年的心灵沟通,从而引导了众多青年人的人生观,平凡的世界中不乏伟大,朴实的生活中充满了不平凡,每个平凡人都有着不平凡的过往,每个平凡的人的心中都有不平凡的梦想,不平凡的感情,不平凡的心灵。而这个社会前进的源动力正是来自于这些众多平凡人所具有的不平凡,才能源源不断地向前发展。而作者路遥前后十余年的创作历程,英年早逝的结局,注定了这是一部用生命谱写的巨著。对于这部小说的情节,夏小鑫也是烂熟于心,每个人的性格命运都曾牵动他的心。

夏小鑫将自己的所读、所悟,毫无保留地倾泻出来,不知不觉地沉浸在作者为这部小说所营造的意境中,就连眼神都变得深邃起来,时而感慨,时而激昂……完全进入了忘我的状态。此时的他没有注意到,他旁边的这位姑娘也是跟着他在一起唏嘘,一起激动,听得也是入了神。一时间,整个院子里只听得到夏小鑫的独家书评,间或伴奏着鸟语虫鸣……

不知过了多久,夏小鑫才暂时中止了发表读后感,意识到自己太投入了,未免失态,忙道不好意思。见姑娘饶有兴趣的望着自己,突然感到自己脸上竟然隐约有发烫的感觉,不曾想近距离的凝望下,感觉是如此美妙,也不曾想姑娘的五官是如此精致,想看又不好意思看,此时反倒显得不如姑娘大方。他赶紧看了看时间,竟然不知不觉过去了快一个小时了,早已过了上工的时间。不过在起身离开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因为费了半天劲,却还没能知道姑娘的名字。

“不好意思,我要开始去工作了,我叫夏小鑫,是这里的研究员,很高兴认识你。”说完,他向姑娘伸出了手。

姑娘继续微笑着看着他,等他把话说完后,上下打量了一下,不禁掩嘴笑了一下,指缝间露出洁白的牙齿,不过最后还是友好地同他握了下手。然后做了一个动作,让夏小鑫一下子愣住了……只见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然后冲夏小鑫摆了摆手。

她……她有听力障碍!夏小鑫恍然大悟,难怪昨天问她时间,她要把手表伸过来给我看,而且到现在没有说过一个字……夏小鑫此时顿感手足无措,刚才还敏捷的思维现在已经随着身体一起石化了。难道我刚才说了那么半天,她都没有听到?那我不是白费力气?我在她的眼里一定可笑透了……

正在他抓耳挠腮的功夫,姑娘不紧不慢地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用笔在上面写了些什么,递到他的面前,只见上面用清秀的字体写着几句话:‘你好,我叫林雨瞳。你刚才说的,我大部分看懂了,我可以读唇语。不过你的名字我没看懂,不好意思。’

夏小鑫看到这几句话,这才缓过神来,甚至有点喜出望外,于是接过小本,继续在下面写道:‘我叫夏小鑫。你的名字很好听,字也漂亮。’“字”差点就写成了“人”。

女孩看了抿嘴一笑,写道:‘我以为你的名字是嘻嘻嘻。’

夏小鑫看了心想总比鲍刚那帮人给我起的“叉叉叉”好听多了,然后两个人一起开怀大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夏小鑫正想着再写点什么,结果林雨瞳却将小本子和书一起收了起来,看样子是要走。夏小鑫想叫住她再聊一会儿,但没有了本子又不知道如何交流,总不能上去拽人家,于是只得目送她离开,顿时觉得有点失落。只见林雨瞳收拾妥当,正要离开,却回过身来,对着夏小鑫做了一番手势,是手语,然后又冲他笑着摆了摆手,算是告别,就转身离开了,留下了还在长廊里发愣的夏小鑫。

这个动物园里还能再有点让我想不到的事吗?夏小鑫感慨地摇了摇头,回想着林雨瞳临走时的手语,百思不得其解。又想起自己原准备去找老李的,于是不得已,终于起身向管理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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