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亲爱的人,请你理解!
一封从西北农学院发给冯春雨的电报,静静地躺在技校收发室。学校留守人员知道电报对于一个学员是何等重要,但是没有办法通知收报人。
电文很简短:6月8日439次接。
火车徐徐停在韩城车站。这是终点站,同潇潇没有急于下车,她想等乘客下完,等着冯春雨来帮她提行李,接她下车,然后回家见父母。她的心里充满美好的憧憬,设计着两人见面的情景。因为这是两人确定恋情后的第一次见面,绝对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他会以什么方式出现?怎样开口说第一句话?会不会拉手?会不会不好意思?她想象着冯春雨的拘谨样子,想象着他手足无措的狼狈样子,开心的笑了。
“潇潇。”叫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潇潇浑身一激灵,脸腾的一下红到了脖子:“他来了!”
“潇潇,回来了,咱们回家吧。”同子川温柔的看着女儿。
潇潇看到爸爸妈妈站在自己面前,笑吟吟的看着自己。马上恢复理智。她欢快的叫着:“爸,妈,我回来了!”扑过去楼住爸爸的肩膀。妈妈在她的背上拍了一下,她回过神来,理理头发,整整衣服,提起行李和父母一起下了火车,心里想:“他为什么没有来呢?”
一家三口愉快的吃饭、交谈,同子川看着女儿开心的样子,开口说道:“潇潇,四年紧张的高校生活改变了你,你明显进步了、成熟了。工作去向定了吗?”
潇潇停下筷子,认真的说:“爸爸,我正想向你汇报呢。毕业分配方向是县计委,我不想一毕业就进机关,想到基层去。”
“为什么?”
“我的专业是农业经济,到计委去从宏观上关注农业和农村工作,对于咱们这样的农业区来说很有必要。但是,我一直上学十几年,虽说是农民,并没有真正和农村、农民打过交道,对农村知之甚少,一下子进机关容易理论与实践脱节。我想到咱们芝川公社去,近距离了解农村、农业、农民。”
“那你的起点就低多了,你想过没有?”
“爸,我们是拨乱反正后的新一代大学生,肩负着建设国家的重任,如果没有丰富的实践经验,假如以后做了决策者,很难保证能够做出正确的决断。”
潇潇妈见他们父女谈话,把吃饭都忘了,催促说:“行了,这里是饭桌,不是会议室。你们要是饱了,就到房间里去谈吧。”
父女俩相视一笑,起身去了书房。
帮着潇潇分析、判断,最后做出工作去向的决定后,同子川关切的问:“和冯春雨的关系处的咋样?”
潇潇说:“还是那样,小冯综合素质还可以,性格方面有些缺陷,我们两个目前还是同志关系。”
她不想和父亲谈的太多,因为两人说好一起向父母公开的,现在不但冯春雨没有来接她,而且连片言只语都没有,到底是因为什么她还不清楚,无法和父亲直接说。
同子川思考了一会儿,说:“男女交往要看缘分,你们不同于我们这一代,要通过长期观察,等待感情自然升华,水到渠成。”
潇潇惊讶:“爸爸,你都知道些什么?”
“爸爸是过来人,你们的一举一动我都看在眼里。有许多事情要考虑在前头。一旦事情公开,就必须认真对待。婚姻不是儿戏,我们毕竟不了解人家的详细情况和具体想法。”
“你说得对,爸爸。春节时,我两议论过这事,决定先放一放,互相观察了解,然后再定。如果真的没有缘分,能做个好朋友也不错。不想因为这事发生龌龊,影响了美好的感情。所以没有跟你说。”
“你就是因为这,拒绝了你同学的求爱?”
这回潇潇更加惊讶了:“爸,这事你也知道?”
同子川意味深长的说:“想知道的自然知道,不想知道的就说不知道,其实还是知道。”
“爸爸,看你。像个间谍。”
潇潇不想再隐瞒,但是,她又不说了。这事一句半句说不清楚,还是见见冯春雨再说。
父女俩沉默了一阵子。
同子川打破沉默:“只是听说山西那边出事了,技校学生连夜出发奔赴山西,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小冯这孩子连个招呼都没有打。如果山西出事,也不知道你春海哥咋样,我和你妈都很担心。你现在还没有报到,能不能趁此机会去看看你春海哥?”
爸爸看似征求潇潇的意见,实际上已经为她做出了安排:你去看看冯春雨,但是要先去看你春海哥,住在他那里,免得父母担心。
潇潇抬头望向爸爸,两眼放光:“爸爸,谢谢你和我妈的理解,我也准备去山西,放心吧,女儿会正确处理的。”
同子川听了,放心的点点头。
冯春雨忙过这一阵,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清晨起来,他拿上收音机,上到山坡上收听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听到“听众同志们,早上好!今天是6月8日,星期二,农历五月十七,下面播送内容提要”时,他浑身一激灵,6月初,应该是潇潇毕业的日子,自己说好要去接站的。现在把这事忘得干干净净,潇潇会怎么想?
但是,这又是没有办法的事,事情紧急,连写信的时间都没有,这就是部队生活,这就是军人作风。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军令如山。但愿潇潇和她的家人能够理解。
他站起身来,朝着南方远眺,心里默默说道:“亲爱的人,但愿你能够理解我的处境,原谅我的失礼。如果你能,我将拿下半生弥补。”
大山一阵颤抖,地底下传来隆隆炮声,这是上夜班的战士在放炮。好歹现在施工走上了正轨,一炮能干一米多了,冯春雨为自己的巨大付出感到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