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大夫很年轻。
大概是师傅出去了他才担起看病的担子，他穿一件佛头青的长袍，配上他不苟言笑的表情，让我很是害怕，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子悲伤。
可是他实在是长得好看，好看得我觉得，若是我不坐在他对面，纵使有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亦不会心情有一丝的不好。
好看的人总是令人心情愉悦的。
“宫姑娘，您可还有什么亲眷？”蔡大夫这样问我。
我把视线从他衣裳上移开问：“怎么了？”
蔡大夫说：“您的病情我需要和您的亲眷谈谈。”
我心中不好的预感像是疯长的草，恣意生长得几乎要抑制我的呼吸，我艰难的抬起头看他，一字一顿的说：“会，死，吗？”
蔡大夫说：“宫姑娘你别想太多，你的症状很奇怪，我还不能确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我会治好你的。”
我轻笑出声来，这个大夫居然担心我怕死。他哪里知道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又哪里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他看我发呆，觉得我大概是被病情吓住了，于是他皱着眉又唤了我一声。
我应了他摇摇头示意他我没事。过了一会我问他：“我可以走了吗？”
蔡大夫问：“今日是你第一次晕倒吗？”
我点头。
他说：“我先给你开点补药，等我师父回来你再过来瞧瞧吧。”
我想了想，点点头，蔡大夫和我约了时间，我便站起身子要离开。
蔡大夫似乎担心我再次晕倒，一直站在我身后不远处，做着护送的动作，我心中一阵好笑。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我方觉得孤寂。院子里空落落的，除了我，什么也没有，那树那花的颜色都是暗沉的，模样都是惨败的。惨败的主人养惨败的花，我心想。于是更不愿意去管它们。
这些花，这些树都是当初解肃亲自挑选的，然后和我一起携手种下的，只不顾我实在不是什么爱花之人，和他想得不一样，他不在我便总是忘记浇花淋肥。
他后来知我本性便雇了个小厮每日过来浇花，我想，万事皆有因果，若不是我不爱花，解肃何故会雇小厮，若是不雇小厮，我又怎么会被送到蔡大夫那里。也许躺在这院子里，日久天长就成了花肥了。
我走进屋子里，看到屋内桌上的砒霜。觉得好笑。
其实，就算我不晕倒我也是打算死的。我昨日就想自杀了。自杀前听到门外有动静，正要看一眼，便晕倒了。
当时外面的正是浇花的小厮，自从解肃不来我这处以后，他对我的态度也是一落千丈爱理不理。但是总归是个人，听到我屋里有动静，他还是叫了一声，我没有应，他便推门进来，瞧见我晕倒在地上。
前日，我对解肃说，我想离开解府了。解肃还对我嗤笑道：“宫楚楚，你终究还是忍不住了吗？”
我没有回答他，他便把话说得更加得刻薄，他说：“你不过是我买过来供我玩乐的物件罢了，你若是乖乖听话，我便许你一世荣华，只可惜你总是奢求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
我冷冷的看他，这是从前让他痴狂的眼神，如今却只能激怒他。他于是冲上前来，捏住我的下巴说：“宫楚楚！”他叫得恶狠狠的，使得他原本清俊的脸都呈现出狰狞的表情。
我只得顺他意的说：“是，我以后不会再奢望了。”
解肃这个人啊，我伺候了他那么久，早就该懂得他是什么样的人的。
只是，我当初在小楼里的时候，在泥藻中的时候，是他解救了我，我便以为这是天神，是光，是观音菩萨对我的恩赐。
他是什么人，天之骄子，皇城阔少，本就把我视为玩物，只不过我运气好，正正合了他的口味才得以陪伴多时。
我却把这些当成是真爱，是感情，如今想来，都不需要解肃嘲笑，我自己都要耻笑我自己的愚蠢。
我是太蠢了，纵使艳冠皇城，纵使才名天下皆知，可是我就是太蠢了。他若是早些告诉我我是痴妄，我又何苦会走到这一步？
我走到了这一步，于是只得在第二日去到医馆，赴和蔡大夫的约。
我蒙好面纱，带好斗笠，出了门。
蔡大夫的师傅是个老头子，是天下有名的名医，他摸了我的脉许久，又看了蔡大夫当初开的补药，最后告诉我说：“你过三日再来扎针吧。”
我不知道他的意思是不是我的病并不至死，可是我瞧着他的表情又似乎有点太过沉重了。
我点点头，收拾东西，付了诊费就要离开。蔡大夫小跑过来，依旧是一副始终护着我的样子说：“我送送你。”
我说：“看着你这副模样，我都知道我快不行了。”
蔡大夫说：“你别瞎想，我师父都没有说什么呢。更何况，这天下还有那么多好大夫。”
我轻轻地捂嘴笑，我说：“你的意思是你的师父医术还不够高明？”
蔡大夫被我调侃得有些语塞，只会摇头。
我说：“其实死就死了，人活一世，谁不会死？死了早登极乐，总比活着轻松。”
蔡大夫又是皱眉，他皱起眉来，样子也是英俊，他说：“宫姑娘，你太悲观了，这世间有太多美好的事物了，山鸟风花，无不值得人留下来，纵使苟延残喘。”
“山鸟风花？”我笑，“花有什么值得的。纵使值得，苟延残喘亦是痛苦。”
我见蔡大夫要反驳，连忙转移话题：“蔡大夫做大夫的人不会悲观吗？每日看那么多生老病死，生离死别？”
蔡大夫说：“若是大夫都成天愁眉苦脸的，病人还怎么活？”
我点点头，表示赞同。虽说我早就准备好砒霜了，可是想到和蔡大夫约好时间，又不忍心他为我这样一个病人多操心一点，竟总是按时过来。大抵是看他对人太好的，好到别人都忍不住对他好一点，多为他考虑一点。
我在医馆门口和蔡大夫告别，一转头就看到远处走过来的裴芸和陪着她的解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