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在这里碰到他?!恩?为什么?”
直到萧劲风晚年回忆时,曾说道自己一生中有过许多次的自我反省,并的的确确的断定在饭桌上自己最不愿意碰到的几个人中。
唯独那一抹藏青色如同一道阴影,整整影响着他一生。
阳光洒落门前,一道藏青色暮然出现。
萧星浩望着门槛,微笑的呼喊道“张平大哥,过来坐啊。”
梦中丝竹轻唱,山外山,楼外楼。
这家酒楼名字很形象,就像它坐落于林阳桥畔一样,掌柜想必也是一位更加倾爱婉约的文人,给它取名为“桥外楼”。
不知是历史锻造了龙阳城,还是龙阳城自千年来造就了历史。就像先前说过的那般,龙阳城就是一张渲染了炫彩和污垢的白纸。我们可以从任何一个角度看到一个完全不同的龙阳城。
林阳桥就是其中之一。桥下是一条缓缓流逝的小河,河水幽幽,有些深邃,倒影映入像极了一张渲染过后的水墨。两岸边是一排古香古色的南祁式建筑,建筑看似古老至极,却有着常人看不出的坚韧。
萧劲风此时眉头已经是皱到了极点,不是因为萧星浩在大庭广众之中毫无顾忌的喊出了一位刺客的名字,而是因为从那一战过后他知晓了刺客这种职业究竟是有着怎样的职业操守。那夜的糟糕的想法,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就这样成真了。
“喂,我说你怎么也会在这里?”
张平很大方的走到桌前,伸手挑了一把自己感觉最干净的座椅坐了下来,看也没有看萧劲风一眼,提起酒壶斟了杯酒,倒入口中,说道“这家酒楼是你家开的?”
萧劲风闻言一愣,这家酒楼断然不是他家开的,当初老爷子让萧星浩选择龙阳城的几处商铺的时候,萧星浩的确在口述中说到过林阳桥畔的“桥外楼”,可经过与酒楼的掌柜的几次交涉都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毕竟“桥外楼”的掌柜自身不喜身外之物,萧劲风二人也着实没有任何办法。
如今被这么一问,萧劲风更是不能说出半句话来,一张大脸憋的微红。
萧星浩看出了气氛中凝滞的尴尬,也是不由得苦笑。心想二人年龄都已经是不小了,也都是大陆中名声赫赫的强者,怎么如今二人一碰面就向孩童吵架一般如同水火?可能都怪自己隐瞒劲风叔,让其与张平一战。才弄成如今这般模样。
“好巧啊,张平大哥。我与劲风叔才刚刚坐下,就看到你了。”
张平看着萧星浩,死水一样的脸上才露出了些许笑容,说道“这么多年不见,萧少爷独特的观察力果真是一年比一年敏锐。与张怀仁间的对弈更是精彩至极,张某佩服。”
“张平大哥说的哪里话,你也知道的,请你们来是我唯一能做的计划,张怀仁贪得无厌的性格世人皆知,能借你们手杀了我,他何乐不为。所以若说这个局有龙眼,还当属张平大哥这两次暗杀。如果这些都被看破,我定然无计可施了。”萧星浩很认真的在讲话,因为他说的每一句都是心中的实话。
张平突然大笑起来,混迹江湖多年,他看的出少年眼中的真挚,听得到少年语言中的诚实。黑暗是一片荒寂的阴影,每一个生存在其中生命都会沾染上怀疑,狡诈甚至阴冷。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一人可以让张平如此敞开胸怀,毫无防备的大笑起来,那么唯有萧星浩一人可以。
多年不见?为什么每一次张平出现都是会给萧劲风带来无数的疑惑?萧劲风头脑很混乱,“三少爷,你们认识?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萧星浩毕竟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萧劲风回想了半天。
“张平大哥,刺客真如你说的那般难做么?每一次都要捡回已经扔出去的暗器么?”
“那是自然,刺客不易有两种,一做事不易。二维持不易。”张平眼中有着追思,细细说道。
“做事不易自然指拿到的悬赏强硬,难以完成;维持不易便是你所问的扔出的暗器是否真的需要捡。”
“如同我那夜所说,暗器不是这大风刮出来的,或许萧少爷您家境殷实对于这些并没有概念,这很正常。可行走在世间的修行者们又有几人手中兵器真的是被人丢在悬崖峭壁,荒山野岭,最后被他们所捡的?”张平觉得有些口渴,又是倒入口中一杯酒。
“萧少爷你要记得,世间机遇或许真的存在,可那是与生命等价的,它是要你拿命去换的。”
三人就坐在“桥外楼”二楼的露天平台的边缘,屋檐遮住了有些明亮的阳光,却遮不住徐徐出过的清风,萧星浩发梢飘起,心中有所触动。
张平夹起盘中的一片蒸驴肉,沾了沾酱料放入口中,边吃边笑道“萧少爷你可知无常榜?”
萧星浩嘴中正咬着一块桂花糕,微微发愣,并不知情。然而一旁正在胡吃海塞的萧劲风突然来了兴致,抹了一把嘴边的残羹,说道“有古人曾传说,人将死时会遇一黑一白二位轮回使者,勾魂索命必然是他们二人的职责,古人称之为黑白无常。数百年前,听风阁的第一任主人便是将这世间从事暗杀职业中最为致命的一些强者做了个榜,并根据刺客与杀手分为黑无常榜和白无常榜。”
“黑无常?白无常?”
萧劲风猛灌一口酒,继续说“没错,三少爷,无常榜不是一个而是两个。想必第一任听风阁主也是眼光犀利,有独到见解的绝世强者,他生前曾言这杀手与刺客本就不是一脉。杀手主明,刺客主暗,我们几时见过日月同辉?哈哈哈哈,这就是强者,虽说不能以千金做比,但世间又有几人敢去质问?”
萧家书坊中的典籍很多,萧星浩从中读到过听风阁,却对无常榜闻所未闻。
“他说的没错,萧少爷你第一次离开家门,应该知道大陆中盛传的见闻。”
萧劲风自然知道自己说的没有错,再次说道“当然,这小平子自然也是排在那黑无常榜单之中。三少爷,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张平闻言,一张脸瞬间又是铁青一片,冷声说道“我也是没想到,你这个粗人竟然也能知道这些。”
风似乎不再是清风,已然是急了几分。杯中的酒虽然香气逼人,此时也是不时抖动。萧星浩觉得气氛又是在向某个熟悉的方向游动,连忙岔开了话题“张平大哥,你那个极大的黑色皮箱,怎么不在身边。”
很多书中都曾说过:对于一个剑客而言,剑更胜于他的命。那么对于张远来讲,那个极大的黑色皮箱究竟算什么呢?
箱子不是一般的箱子,黑色也仅仅是他为了让它看上去更为质朴才找来匠师为他锻造的一个外壳。这黑色皮箱并非凡品,在如今大陆中也只有少数几人才能知道箱子的来历。
箱子断然不会是他的命,从遇见它并用生命去换来的那天起,张平便已经将它看成了一个独立的存在。这便是张平给予萧星浩的答案。或许听上去有些晦涩难懂,可实际上含义却很简单:我不会自私的将它去比作自己的命。
后来,阳光被散落的云淹没了过去,风也变的愈来愈急,林阳桥上依旧是零星的几人匆匆而过,桥下的水也还是幽幽,一层一层泛起的波浪如同萧星浩的心海一样。几支木舟从远方缓缓划来,船夫和着歌大声的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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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张平走了,平静如水,而臧青衫摆动。
酒桌前的萧劲风目瞪口呆的坐着,这种表情就像是亲眼看到了自己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又可能是突然被谁猛扇了几个耳光,总之他觉得这世间真的充满了阳光。萧星浩看到这样情景有着苦笑,又有些无奈。
因为那仅仅是因为一件很小的事情:张平临走前,结了颇为昂贵的酒钱。
萧劲风一整晚都在苦苦思索着这张平究竟是处于一个怎样的心态,是不是张平为了乱了他道心,是不是少爷赠与他一份极为丰厚的报酬,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然而萧星浩懒得去理萧劲风的苦恼,自己忙忙叨叨的在整理着自己的衣物和被褥,一边嘴中念叨着要带上最喜爱的青铜脸盆和从家里带来的基本典籍,一边在嘴中啃吃着一枚苹果。
“恩?三少爷,你要去哪里?”当萧劲风回过神来的时候,萧星浩已经将自己行李收拾的差不多,嘴中的苹果也只剩下了一枚核。
萧星浩拍了拍手将苹果核吐在了纸篓中,朗声说道。
“老茶坊旁边的尘尘书坊不错,从明天起,我去当掌柜,就搬到那里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