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满族未入关前跟蒙古人一样都是生活在马背上的民族,后来占了中原的土地,学了汉人的文化,加上现今康熙着力以文治国,而非一味武力征讨,阿哥们的骑射课虽是必不可少的,但除了每年的木兰围场围猎外,也不可能整日的骑马纵横。胤禟特地在京郊置了一处马场,就为了兴之所至之时可以在这里放纵一下。今日不想还派上了用场。
马场里有几匹正悠闲散步的高头大马,远远的却有一只皮毛漆黑油亮的小马驹,个头较那些成年马要小的多,倒是正适合敏儿的身高。胤禟站在旁边并不看那些个马,一双眼只落在敏儿的身上,见她盯着那只小马驹,便知她的心思,叫了马夫过来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番。
过不一会儿,那马夫将那只小马驹配上了合适的马鞍,牵到敏儿面前。
“骑上去试试吧,别看这匹马还小,脾气却很大,你可别心急。”胤禟让那马夫控制好小马,他扶着毓敏上了马,坐稳了后,马夫在前牵着缰绳慢慢的遛了两圈。
小马似乎并不讨厌敏儿,一直都很绅士的踱着方步,带着敏儿慢悠悠的散步似的。旗袍好就好在两侧开衩高,很方便骑马,端坐在马背上,望着眼前这片绿色草场,恍惚间竟像又回到了现代,爸爸妈妈现在在做什么呢?此生可还有机会回到他们身边,爸爸带着她骑马驰骋,妈妈在一旁给他们父女俩抢拍精彩镜头,如今那些个画面却只能存在于记忆中了,何时才会再现呢。刚来到这里时,她对周遭一切茫然无措却充满了新奇,一时倒无暇顾及其他,待到慢慢的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她才发现自己对家,对父母的思念早已如同夏日的蔓藤一般迅速的在心中肆意攀爬,可这些苦她却无人可诉,只能深深地埋在心里面。
“敏儿,又走神了?”离她不过五米远,胤禟正骑了一匹高大的白马,衬着他一身白色锦袍,竟显得格外的英挺洒脱,身上自然流露着一股皇家贵气,骑在白马上的王子,他倒也配得上“白马王子”这称号。本是因思念家人走神的毓敏看到了眼前的白马王子又不免微微的有些失神。
“白马王子!”心中想着不免就小声说了出来,说完敏儿脸上不禁有点发烫。幸好胤禟并不懂其中的含义。却见她一副害羞的样子。
“白马王子?”看他似乎有点莫名其妙,敏儿忍不住逗他。
“白马王子呢,就是神话里的半人半马兽,你看你一身白袍,跟这批白马仿佛一体,所以我就说你像白马王子啊。”说罢,憋着小嘴忍着笑看他的表情由迷惑转为愤怒,心里甭提多乐了。怕他过来收拾自己,敏儿一边笑,一边从马夫手里抢过缰绳,双腿一夹马身,小马驹竟也听话,嗖的一下就奔了出去,身后的马蹄声不断,不用回身她也知道胤禟肯定跟在后边,刚开始,敏儿还有些生疏紧张,骑了一会儿,一人一马配合的便熟练了,马虽小,速度却也不慢,跑起来也是耳边生风,虽已是初夏,却还让她觉得有些冷。这马场很大,周围设了围栏,小马跑来跑去竟只是在绕圈,一会便又跑回原处,回头一看,胤禟果然骑着白马紧紧地跟在她身后。看她停下来了,便也拉住缰绳。满脸的担心却还未来得及掩去。
“你这丫头,还没骑熟的马也敢驾驭。”看她一切安好,胤禟满肚子责问的话便都咽了回去,“想不到这小马驹跟你倒是有缘分,前一回老十四骑它还险些被甩出去。不如这马就送与你吧。”
上次拒绝了胤禟的镯子,这次敏儿倒也不好意思再拒绝他了,反正小马也不需带回府,总要养在这马场里的。
“好啊,我要给它起个名儿,你是白马王子,它就叫黑马王子如何?小名就叫王子。”敏儿笑眯眯的看着胤禟,眼瞅着他的脸又要变颜色了,忙接着说道:“其实前面我是骗你的,白马王子不是兽,是用来形容男子英俊潇洒有魅力的,今儿你穿白袍骑白马,真的很好看呢。”看她一派烂漫真诚,倒不像在开玩笑,可这么直白的称赞从个小姑娘嘴里说出来,她没脸红,反把一向自诩风流的九阿哥闹了大红脸。幸而几个马夫没经主子传唤,只远远的站在旁侧,听不到他们的对话。敏儿拉着缰绳,围着胤禟的白马绕着圈圈。“呵,想不到你脸皮也蛮薄的,太出人意。。”话还没说完,竟被胤禟低身拦腰抱住一把拉到了他的马上,吓得毫无准备的敏儿失声尖叫。
“别叫了,小丫头,刚才这么大胆的话你都敢说,这会儿怎么又没胆了。”胤禟把她稳稳的放在他的身前,左臂靠着她的腰身拉着缰绳,“爷带你去个好地方。”说完右手一扬鞭,白马便飞驰出去,胤禟对这里的地形很熟,围栏的门也已经大敞而开。
白马驮着他二人飞快地奔跑在广阔的草场上,不久又进入一片繁茂的树林,这时候的北京绿化的可比2007年要好的多了,沙尘暴更是闻所未闻的事儿。敏儿坐在胤禟身前颇有些不自在,他这个霸道的阿哥每次总喜欢把气氛弄得那么暧昧。为了和胤禟保持距离,不至于身体接触太密切,也为了少喝点风,减少一些风阻,敏儿尽量的将身体向前伏着。仿佛专门为了气她,胤禟也跟着低伏着身子,拿着鞭子的右手也伸到前面去拉着缰绳,看过去就如同从背后抱着敏儿一般。闻着敏儿身上时有时无的淡淡香气,不经意间触碰到她冰冷的小手,胤禟不由得紧了紧手臂,将敏儿整个身子几乎都罩在自己的怀里,他贴近敏儿的耳侧轻声说道:“很快就到了,你再忍忍。”这般咬耳朵式的轻言细语让敏儿既尴尬又躲避不开,好在他声音中只有关切紧张并无唐突之意。
白马的速度虽然不能跟摩托车相比,但是在古代,骑着马狂奔也就跟飚车的感觉差不多了,可惜没有摩托服可以穿,一阵阵的风冷得只穿了薄薄两层单衣的敏儿上下牙直打架,想说的话都被风堵了回去。到最后,敏儿几乎是趴在马背上的,风景也顾不上看了,只觉着白马的身体都比自己的暖。终于胤禟勒住缰绳停了下来,他先从马上跳了下去,可怜的敏儿冻得身体僵硬,还保持着之前趴着的姿势,不肯起来,胤禟只好不顾她的反抗,硬将她从马上扛到肩上,下了马却不放下她,只一味朝前走,被他的身体挡住视线,也不知他要去哪儿,却闻得阵阵花香,这花香越来越浓,正想努力抬头看看是什么花,胤禟忽然一躬身,把她放了下来,敏儿被他这么一折腾,脑中一阵眩晕,眼前发黑,差点跌一跤,幸好胤禟仍扶着她。待她稳了稳,那阵因血液倒流导致的迷糊感便很快消失了,眼前的图像渐渐的清晰了起来。
原来这就是花香的来源地,只见满眼望去尽是栀子花树,都是成排的并列着,树大花朵也异常的多。白色的栀子花一直都是闵敏的最爱,小时候外婆家的院子里也曾种过一棵栀子花树,每年都会开满栀子花,带来满院浓郁的花香,白色的花朵又娇又嫩,纯洁的让人不忍亵渎,她采摘过玫瑰,月季还有各种艳丽漂亮的花朵,却从未折过一朵栀子花。长大后,离开了外婆的小院,闵敏也见过很多盆栽的栀子花,花香美丽依旧,只是少了些大气,多了些娇气。因而她便不曾再种过栀子花。
想不到胤禟竟会送给自己这样一份惊喜,敏儿忍不住奔到最近的一棵树前,轻抚着栀子花的花瓣,闻着那沁人心脾的花香,不由得闭上眼睛轻轻的吸了口气。胤禟仍站在原处,看她这般陶醉,自己却也跟着醉了,只是敏儿醉于栀子花,他却是因毓敏而醉,正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
敏儿站在一片绿叶白花之间,剪水双瞳配着冰清玉洁的肌肤,雪藕般的皓腕,亭亭玉立如同花中仙子一般。在胤禟的心中却尤胜那栀子花。
“敏儿。。”胤禟轻轻的唤着她,为何她总是这般令他着魔,即便只是无意中的一个神态,一个动作也可让他怦然心动。
敏儿有些迷茫的双目顺着呼唤望向胤禟,这片栀子花树让她又一次找到了家的感觉,是那个她生活了十多年的童年的家。外婆虽然已经不再了,可她说过要在天上永远的庇佑着自己,如今外婆还能认出她这个变了相貌的敏敏吗?
初看上去敏儿还以为这片树木是郊外野生的,细细打量了周遭环境,才发觉这里竟是一处别院,胤禟的身后不远就有一排房屋。她又仰头看了看身旁这颗繁茂的栀子花树,便缓缓地朝胤禟走了回去。
“这是你自个儿的别院吧?”
“是啊,我只觉得这栀子花你定然会喜欢,看样子我没猜错,只是你刚刚似乎又在想心事,上次听你弹琴便觉得你心事重重,平日里却又总是一派天真烂漫,到底你在为何事烦恼?”
胤禟对这一片美景视而不见,目中便只有敏儿一人,她站在树下那阵沉思,那份迷茫的神情早被他尽数收入眼底。敏儿还有一年才到选秀的年纪,照理说,这段时间正该是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她却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无尽的烦恼。
想不到胤禟的心思如此细密,敏儿忙展开笑容,语调轻松的说道:
“我会有什么烦恼啊,不过是在这满园的栀子花下学学林黛玉的多愁善感罢了。”
“林黛玉?”
“这个。。林黛玉是我的闺中好友,你不认识的。”敏儿轻轻的吐了吐舌头,怎么忘了红楼梦现在还没写出来呢。赶忙转移话题,
“怎么会想到在别院中种这么多的栀子花呢?”种桃树,梅花不稀奇,可在北方这里种这样成片的栀子花树,恐怕要下不少功夫,虽然不用胤禟自己来做,却一定要有很多人来打理。
“这花除了你还有一个人也很喜欢,起初,我便是为着她才开了这片园子。”胤禟说的很认真,他这样的身份肯花这个时间和银子来做这些事情,那人必是他十分看重的人,听他那话音,多半还是个女人。心中便有一丝不痛快,面上却未显露出来。只是暗自使力想挣脱一直被胤禟拉着的手。
“敏儿!”胤禟的笑透着股邪气隐约还夹杂着一丝欣喜,他依旧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不放,“我说的是我的皇额娘,你可别想歪了,哈哈。。”敏儿脸上一红,自己的的确确是想歪了呢。恼羞成怒的用力踩了他一脚,看他疼得呲牙咧嘴,才算出了心头的这口气。只想不到他竟还是个孝子。
胤禟笑够了,疼够了,这才正经的说起缘由来。他的亲生额娘宜妃本是在江南长大的,一直便钟爱这种白色的栀子花,宫里头却不多见。打小胤禟便常听皇额娘讲起她从前住的院子里的栀子花树,于是,种一片只有栀子花树的园子给额娘就成了他童年的夙愿,后来他到了开牙建府的年纪,第一件事便是跟皇阿玛要下了京郊这块地。如今虽只有三年多的光景,却已如此繁茂,只是皇额娘却至今未得机会见到。
“敏儿,你是第一个被我带到这片园子的女子。便是今后,除了额娘,也不会再有别人。”胤禟说的分外正式,敏儿本想取笑他两句,却见他一本正经的严肃模样,倒说不出口了。
随着胤禟进了别院的厅内稍作休息,敏儿便准备打道回府,出来的时间不短了,阿布扎他们还在马场那边候着。今日总算也不虚此行,与胤禟言归于好不说,还骑了马,赏了花。怕敏儿冷,胤禟让别院的小厮临时找了件自己的斗篷,把敏儿裹了个严严实实,才带着她,一路快马加鞭的赶回马场。
同来得时候一样,敏儿和胤禟依然共乘一辆马车,阿布扎和小禄子坐在马车外的辕梁上。回去的路上敏儿和胤禟都默然不语,胤禟只是习惯的握着敏儿的手,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来这里快三个月了,养尊处优惯了的敏儿第一次去了这么远的地方,虽然骑马不用自己走路,却被马颠的疲劳不堪,刚才被栀子花所吸引,倒还能忍受,坐上了马车,才开始觉得累,浑身骨头架子都散了一般,话也懒得说。崎岖的小路走了没多久,就上了官道,轻微的颠簸像摇篮似的令人昏昏欲睡,敏儿斜靠着车厢一侧,闭着眼打起盹来。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在轻轻的摇着自己,敏儿不情愿的睁开眼睛。
“九爷,马府到了。”小禄子的声音从车厢外传来。敏儿揉揉惺忪的睡眼,这才发现自己刚刚竟是睡在胤禟的怀中,头倚在他的肩上,而他的手臂则搂着自己的肩。她赶忙坐正了身子,耳边却传来了胤禟的轻笑声,
“睡得还舒服么?”看他一脸的捉狭,敏儿的脸不由得有点发烧,明明就是他趁自己睡着了占便宜嘛,倒说的像她享受了他的服务似了,狠狠的剜了他一眼,说道:
“才怪,看你那么苗条,身上不过是七斤排骨三斤肉,硌得难受不提也罢,这舒服又从何说起啊。”说罢站起身来解开身上的斗篷,塞到胤禟怀里。九阿哥似乎被敏儿气的说不出话来,长长的丹凤眼眯成了一条缝,薄薄的唇也紧抿着,他这副模样令敏儿没来由的联想到动物世界里守候在暗处等待最合适的猎捕机会的豹子,危险的让人想立即从他身边逃开。敏儿一边特意的高声说了句:“九爷,毓敏可就告辞了!”一边迅速的拉开车厢的帘子,回身冲胤禟眨了眨眼,便灵巧的跳下马车。九爷自嘲的笑了笑,目送着她进了府门,方才叫小禄子驾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