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烯站在屋后,不久前他刚刚帮夭夭宰杀完野鸡,可怜他堂堂靖王,竟沦落到当屠夫的地步了,洛烯内心自嘲着。两只手上都是滑腻的脏腥味,用热水洗了好多遍,都洗不干净。
又到了一大一小两座坟前,除了这里,洛烯不知道还能去哪儿,这山上的日子实在乏味。这些日子的相处,洛烯大概搞明白了,夭夭的师父是个乖僻的山野郎中,一个男人领着一个小丫头日复一日地住在这山里,真是不通情理。幸好这丫头还能识得些草药,勉强能够糊口。
让洛烯些微叹服的是,这丫头不知是天生腿脚利落还是后天练习的,奔跑起来如风,也靠着这本领才能抓得到鸡。
洛烯想着,展颜笑了,这丫头啊,真是不用人操心。转念想到在这灵泉山已住了几日,洛烯又收了笑,乐伽、钱峰要是再找不到他,也真是太无用了。
不知圣上现今如何,当年先皇驾崩,陛下年幼,太后垂帘干政,倚仗着虎视眈眈的白家。如今,陛下虽已长成,却奈何圣体多病,这才有了太后的权柄久握。
洛烯原本想早早下山去,但奈何如今山中瘴气太盛,且不知山外情形如何,不如等乐伽找过来,反正有个痴傻的小丫头相伴,日子也不太难过。
“老叔,老叔,你又在跟我师父说话啊!”
夭夭小跑着过来,唤着沉思的洛烯。
“小丫头,又叫我老叔,不是告诉过你叫我九叔吗?”洛烯佯怒道。
“哦,我忘啦。九叔,快来,肉已经熟了。”夭夭欢喜地喊着,几乎要蹦起来了,上来拉了洛烯的手就往屋里走,边走还边回头对着那座孤坟道,“师父,我要去吃肉了,放心,我会给你留一大碗的。呵呵。”
“傻丫头。”洛烯拍拍她的脑袋,多少带了些宠爱之意。
一只野鸡,加上野蘑菇,刚好三碗肉。夭夭端了一碗最满的,飞跑着给师父放在坟前了,念叨着:“师父,你慢慢吃啊,吃不完了给我剩下点,我先去吃了。”屁颠屁颠地跑回去,坐下来,喊了声:“九叔,吃饭喽。”两手并用,抓起肉来,左右开吃。
洛烯被她凶猛的吃相逗得咳了起来,劝道:“慢点吃,这满山都是野味,傻丫头,你要是胆子大点,不是天天能吃到肉吗?”
“呜呜,”夭夭边往嘴里塞边摇着脑袋,含糊不清地说着:“不……不敢……唔……”
夭夭嘴里塞得满满的,咀嚼艰难的样子,洛烯看得直摇头。
爱吃肉,偏偏又不敢杀生,这丫头真是矛盾的很哪!
就在洛烯慢慢悠享碗中食的时候,夭夭已经狂风扫落叶般解决了碗里的鸡肉,眼巴巴地看着洛烯还是鸡肉满满的碗。
洛烯看了看她碗里仅剩的几只蘑菇,颇善解人意地问:“我不爱吃肉,我与你换换?”
“嗯嗯。”夭夭连忙点头,推着自己的碗洛到烯面前,小心地看了一眼他,一把抢过对方的碗,抱着就开吃,边吃边说:“九叔,你……不好,你……不爱吃……吃肉,肉好吃,香!”
洛烯但笑不语,这丫头就是一只贪吃又顽皮的小狗,给肉吃也收买不了她,她师父养她这么大也是不易呢。
夭夭才不管他心里怎么想,吃着碗里的,还想着明天的。“九叔,明天……明天我再抓鸡,你……你杀,好不?”
果然是只小狗,就想着吃肉。洛烯故意道:“再抓,野鸡就没了,看你以后还怎么抓得到?”
夭夭白了一眼,撅起了嘴以示不屑地道:“鸡……跑不过我!我想抓就能抓。”
理所当然的样子,洛烯无奈地把话咽进肚子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师父教出来这样的徒弟?头脑单纯却略懂医术,不怕林中瘴气,又能奔跑如风,闲来以整座山为天地,忙时采药草以谋生。看来他师父还是为她费过一番苦心的,不过终究不够,这丫头活在这山中还行,若活在芸芸众生中,必然吃亏。
连着吃了两天的肉,夭夭还是没解馋,就算天天吃,她还是想得慌呢。所以夭夭在想了一夜的肉后,又早早地起了床。
临走前不忘打招呼:“九叔,我去抓鸡了,你在家好好等我哦。”
洛烯打趣地问:“附近可还有鸡?都被你抓完了吧,丫头,天天吃,你不腻吗?”
“不腻不腻,真好吃,天天吃真好。九叔,我走了啊。”夭夭喜滋滋地出门了,不忘带上昨日准备好的草绳。
洛烯笑着看她走远,回身去了房内,他有预感,今日会是他在此的最后一日。
洛烯想得没错,夭夭离开后不久,就有一批人马来到了山顶简陋的木屋里。为首的正是跟随靖王多年的侍卫长钱峰和王府属将乐伽。
多日前,靖王接到宫中密报后,只身带着几个侍从从边疆赶回京都城,半路遭人截杀,下落不明。钱峰、乐伽二人一面压下消息,一面调集人马秘密寻找而来。终于在前两日寻到了靖王的坐骑,这才由老马领路来到了灵泉山。服了避瘴气的药,昨夜一群人正是在山中过得夜,今日一早就来到了山顶。
屋内的洛烯听了人马声,走到了门边,正好看到两位得力属将。
“殿下,我等办事不力,让殿下受苦了。”钱峰、乐伽屈身请罪。
“进来吧。”靖王淡淡地道,神情莫测。
钱峰、乐伽二人这才进入屋内,一干人等在屋外守候。
“陛下现今如何?”靖王开口就问。
“回殿下,陛下当日病情凶险,朝中一时乱了套,多亏太医尽心救治,此时已是无碍了。”
靖王听了,心里的大石总算落下来了。
“不过……”乐伽迟疑道。
“不过什么?”靖王看向了乐伽。
“回殿下,当日陛下病危的消息一传出,成王就蠢蠢欲动,不轨之心昭著。白家趁机多方勾连朝中众臣,怂恿太后欲立先皇少子为帝。幸亏陛下转危为安,不然朝廷危矣。”
靖王听了皱眉,当今圣上庆安帝并非太后亲生,却是由太后白氏一手抚养长大,躲过了成王母子的多年算计,才成就了今日的帝后尊位。如今成王母子被远远赶到藩地去了,太后与陛下母子间却起了嫌隙,竟让太后起了废帝之心。
若说太后白氏,当年也是个谨小慎微、忍辱负重之人。先皇在世时,不受先皇爱重,又因为无子,受当时宠冠后宫的贵妃和成王母子欺辱。若非是白氏实在无过错,且有娘家安国公白家撑腰,早就被先皇废了后位。
好不容易苦尽甘来,白氏膝下领养的庶皇子登上了帝位,她当一心一意辅佐圣上,稳定朝纲才是,为何反倒处处夺权,形成了与陛下对立的后党一派?
靖王凝眉不语,钱峰、乐伽二人不敢打扰,屋里一时寂静。二人趁机打量了四周,殿下这几日就是在如此简陋之地居住的?锦衣玉食的殿下竟然穿着如此粗糙丑陋的百姓布衣!钱峰心里更添自责。
乐伽则在想靖王这几日与何人在一起?这木屋的主人在哪里?殿下有无受伤?
三人各有所思,此时,却听门外传来嘹亮的女声:“九叔,九叔,我回来了。”
屋内的靖王听到这呼唤声回过神来,笑了:“是夭夭回来了,你们不要泄露本王的身份。”又对乐伽说:“你出去看看,莫让人伤了她。”
乐伽来不及消化靖王的展颜一笑,也不知夭夭是谁,就领命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