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先生是津门音乐界知名人士,中阮演奏家。家中壁上张挂着数把质量上乘做工精良的中阮。闲暇时,先生捧一杯香茗,慢慢地啜着,却用目光柔柔地去触摸壁上的爱物,仿佛每一件都是一个故事。索性,先生阖上眼,用心与它们交流。
北京一年一度的乐器博览会,先生必去浏览。这一年,先生在博览会的民乐展厅发现了一把与众不同的中阮。这把阮用红木制成,琴头上没有如今时髦的骨雕装饰,琴轴也不是机械铜轴,却显得古朴大气,雅韵横生。先生的目光就定在了这把阮上。看了价位,先生持阮在手,调弦、拨音儿,激越的音符就从先生的指间高山流水般倾泻出来。先生决定买下这把阮。可是,展方却告诉他,这把阮是给京城的一个人订做的。先生就把失望写在了脸上。展方已看出来这是一位行家,就又给了他一个希望,倘若今天下午四点钟订方不来取货,他就有机会得到这把阮。
先生看看表,才上午十点多钟,他对展方说,下午四点我来。
先生就来到街上闲逛,由于心里惦着这把阮,连中午饭也没吃好。
下午四点,先生准时来到展厅,他的眼一亮,那把阮还在。
交了钱,先生特兴奋,就坐在展厅演奏起来,遂引来了一些人围观。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先生一看,是天津的一位至交老乐友。
乐友说,我大老远儿的就听到了这把阮的声音!我就知道这是一把不可多得的阮!乐友说的有道理,因为展厅里同时还有一些人在试乐器,嘈杂得很,不是行家,是很难分辨清楚的。这也说明这位乐友亦是一位阮的知音。
老乐友把阮捧在手上,看了又看,爱不释手。忽对先生说,你老兄家中已经有那么多品相好,质量高的阮了,您呐,就把这把阮匀给兄弟我吧。
先生知老乐友亦是爱阮懂阮的人,磨不开面子,就匀给了他。
老乐友喜得连连作揖,走,咱哥儿俩找地儿喝两盅去!
一年后,先生得知老乐友中风,去看望,老乐友已说不清楚话,唔噜唔噜地指着壁上挂着的那把阮告诉他,他死后,要带着这把阮进坟墓。先生听了,心里一酸。
又一年后,先生在天津专卖古旧文物的沈阳道溜达,这是一个落叶飘零的深秋,天儿有点凉了,古旧文物散发出来的阴气又重,先生觉得有点冷。正当他打算打道回府的时候,蓦地,他在地摊上发现了一个眼熟的物件,那是一把阮。
拿到手中一看,这正是当年在北京自己买下又匀给老乐友的那把阮!
先生把阮买下抱回了家。
先生给老乐友的儿子打电话:
你没把你爸那把阮陪葬?
嗨!忙乎忘了。
你把它卖了?
呵呵,您知道,我不鼓捣这些玩意儿,在家里放着还占地方,留它干嘛?
先生默默地放下了电话。他抚摸着那把阮,一股似水的悲凉从心底漫起,他想,在老乐友那儿,这把阮就是他的至爱。而在他儿子眼里,这就是一个碍事的破烂儿。那么,是人收藏物,还是物收藏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