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他躺在床上读一本书。
多少年了,他养成了一个习惯,睡前必须读一会儿书。有时读几页困劲儿上来了,丢了书,关了台灯就睡了。有时读兴奋了,读到子夜一两点钟仍无睡意,就吞两片安定强迫自己入睡,因为早晨还要起来上班。
他正读着书,那个声音又来了,细细的,柔柔的,在静夜里有着丝竹般的美妙。他知道这是那只隐藏在窗帘后面的蚊子。它已经在这里呆了一个星期了,白天一动不动,只是晚上夜深了才出来活动。
他眼睛仍盯着书,注意力却放到了耳朵上,那音乐般好听的声音愈来愈近了,他感觉到它落到了他耳朵下面。他不动,等着它把尖尖的嘴插入他的汗毛孔里。可是它没有,它只在那里停留了几秒钟就又哼着曲儿飞落到了他脸上,他仍不动,甚至悄悄地闭上了眼睛,等着它那微微刺痒的一吻。然而它终于没有吻他,又哼着曲儿飞走了。
他就觉得奇怪,前些年他常去河套钓鱼,手上脸上总被蚊子叮得红包一片,硕果累累。只是后来当了官儿,太忙,没空去钓鱼了。那么,这只蚊子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叮我?
身边熟睡的妻子动了一下,含混不清地发出了一句呓语。他扭过头去,看见它正从妻子脸上飞起来。他盯着它,发现它飞得很笨拙,飞过台灯时,他看见了它那玲珑剔透的红色的肚子。
早晨起来,妻子说,屋里有蚊子。他说,阳台纱窗都关得好好的,怎么会进来蚊子?
妻子说,那我脸上咋起了一个包?他说,那谁知道,有蚊子也不能只咬你不咬我呀?
整整一个星期了,这只蚊子只叮妻子不叮他,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是自己的血出了什么毛病?还是如民间所言,当官的都有瘆人毛,连蚊子也惧怕了?
刚才,它光顾了他,却不肯叮他一口,他就有点来气,我整天在外面山珍海味地吃,我的血怎么就不如她的?他扭过头去妻子那边找它。
妻子临睡前洗了澡,在台灯柔和的灯光下,妻子乌黑的头发蓬松着,衬得脸色很好看。许是睡热了,妻子把一只手臂扬到了头上方。他在妻子脸上没有找到它,目光下移,他找到了。它停在妻子扬起的那只手臂的腋窝里,他看见在那丛茂盛的腋毛边上,它的肚子已经红红地鼓了起来。
突然,妻子的另一只手“啪”地拍到了腋窝上。妻子坐起来,瞧着手上沾着的血和那只已然粉身碎骨的蚊子的尸身说,看!我说有蚊子你还不信。
他说,可惜……
妻子瞪圆了眼睛,你说什么?打死了一只蚊子你居然说可惜。你有病呀?
他说,我可能是有病,要不,它为什么不叮我?
妻子笑起来,你真有病。还有希望让蚊子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