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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心病

对白玉楼来说,这样的夜晚非但不是散场,恰好只是个开场。

他拖着半醉的身子出现在了平常用以疗伤的隐秘洞穴里,此刻,白玉楼清醒地像换成了另外一个人。抿紧了嘴唇,一抹杀机从他肃杀的双眼里一闪而逝,他背着手在流光溢彩的石洞里徐徐地踱步。这几日里的所见所闻犹如浮光掠影似地在他脑海里一一闪现:仪态万千却又咄咄逼人的凤依依、突兀冒出来的庄氏姐妹,一个人如其名,清冷的就像是天上的孤月,一个热情洋溢如浴春风,他甚至还从后者天真无邪的脸上惊异地发现了一丝似曾相识的印记——她的一双空灵狭长的大眼睛像极了自己日思夜想的某个人。

“我一定是疯了!”白玉楼又一次这样地自嘲道,可是另一个念头马上又涌上了心头:明明刚才正面相对瞧得十分真切,就连她脸庞的轮廓都有几分相似!他被自己的念头反反复复地折磨着,终于长叹了一声丢开来,心思被拉回了现实中来。

“这三个人都是冲着冰弦琴来的!”白玉楼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这个结论让他的神情一下子变得肃杀冰冷,他看向一动不动地躺在玉石床上的庄灵,冰冷的神情又变成了怨毒:“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弃我而去,以前的我懵懂无知一无所有。但是现在,我要让你看看,没有人能把我手里的东西夺走!我不会再示弱!”

一抹淡淡的影子从庄灵的身体里飘了出来,像一只巨大的蝴蝶。这样的影子放在这流光溢彩的石洞里恍若是一道几不可见的光影,任谁也不会注意,白玉楼自然也没在意。

白玉楼的一举一动都在庄灵的感知里存在,在她倒下的一刹那,她能感知到另一个自己从身体的躯壳里破茧而出,眼前发生的一景一物历历在目,就连白玉楼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她都见识得清清楚楚。她甚至还瞧见另一个自己一动不动地躺在一张玉石床上!这种怪异的感觉直如灵魂出窍一般,但却又分明比清醒的时候思路还要清晰,她甚至都能感知到这个石洞里散发出的寒气中带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恢宏气息,让人情不自禁地感到心神安定祥和,所有的焦虑烦躁都在渐渐消散。

就连刚才还脸上还有着肃杀表情的白玉楼的脸色都缓和了下来,他看向庄灵的目光也渐渐恢复了平静,最后冲昏睡中的庄灵晒然一笑道:“能让你梦中见一见冰弦琴或许是我能给你最大的优待了。谁叫你长得跟青吟那么像,如果青吟在我身边,我也不至于一而再地分心,以至走火入魔。今天就让你在这儿陪着我,要么我一举成功打通玄关,了了我的心病;要么最后一次筋脉碎裂来个玉石俱焚。也算是替青吟尽了你我的缘份吧。”

白玉楼一面说一面缓步走向洞中深处,庄灵出窍的魂灵随着他一步步地走过去,迎着洞穴深处不时飘来的阴风,在一块乳白色的巨石上,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把三尺来长散发着寒玉般光泽的瑶琴,一股纯净恢宏的气息如水波一样地从瑶琴上散发出来往四周扩散,越是往它靠近,白玉楼的呼吸就越发地平稳顺畅,俊逸的脸庞不自觉地带上了庄严肃穆的神色,浑身在无形的水波中呈现一种脱离世俗的圣洁。

这种现象庄灵在天衍山庄的天衍大道阵法中见过,没想到在这里又亲眼见过了,听到白玉楼把眼前这把琴称作冰弦琴,以前倒是听父亲提说过。

庄灵此行********地放在寻找封魔印和失踪的庄衍天身上,对父亲提说过的琴、书、鼎、鼓的事倒不怎么上心,以致当面错过。再说父亲提到这些上古神器也只是说顺便留意一下,以防落到天魔外道手中,又没说要据为己有,所以就算是看见了又能怎么样。于是庄灵就更没上心,只有冷月做了个有心人。

当下,庄灵的肉身静静地躺在玉石床上,出窍的蝶灵眼见着白玉楼一步步地走近钟乳石,最后,他干脆轻轻跃上巨石,在瑶琴前盘腿坐下来,他缓缓地伸出双手,就要往琴弦上落下。

洞口一阵轻风扑了进来,一个熟悉的人影带着微微的火光突兀地出现在了洞中,凌空飘浮的蝴蝶般的影子一闪,看到来人正是艾虎,只是现在的艾虎跟平常敦厚朴实的管家模样有点不一样,除了一身微微闪现的火光庄灵在来曲水的路上已经见识过了,他一身劲装打扮,脸色凝重,行动迅捷,几步跨到白玉楼几丈开外,关切地说:“堂主,你的伤势还没完全恢复呢,就不能多等两天么?”

白玉楼端坐的身姿没有动弹,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他轻描淡写地对艾虎说:“来不及了!你没见这几天外面的人都在暗中蠢蠢欲动么?我看除了凤依依,五毒门也在暗中盯着梢,他们对我们白虎堂下手只是早晚的事。我还能平心静气地等下去么!”

艾虎知道多说无益,只是退出去之前,他奇怪地看到了躺在玉石床上的庄灵,此刻她双眼微微闭着一动不动,就像是睡熟了般。

“我只是暂时制住了她的魂灵,让她昏睡了过去。等会儿我自然会唤醒她来。”白玉楼神色不变地说。

“现在想来她们一出现阴阳鼎就出现了,而且也是在她们附近就不见了,我后来去悦来客栈查过,除了她们外,那里没有出现过更厉害的人。她们对冰弦琴好像也挺感兴趣,堂主,我们可不能真的小看了她们!”艾虎忧心忡忡地说。

白玉楼不耐烦地皱着眉头,缓缓地说:“你到底想说什么呢?”

艾虎叹一口气道:“我一再地提醒你,只是怕你感情用事被人迷惑罢了”

白玉楼微微点头道:“我自有分寸!”

艾虎默然地退了出去,像一尊门神一样悄然伫立在隐秘的洞口。

白玉楼终于沉住气打坐下来,屏住呼吸伸出了他一双修长如玉的手掌,他面前的冰弦琴散发出一道道透明水波样的涟漪,他双手轻轻抚上琴弦,琴弦发出金玉般的琴音,伴着一阵嗤嗤的冰火相撞的声响。

庄灵出窍的魂灵在白玉楼身边看得十分真切,白玉楼伸出的双手看似洁白如玉,居然冒出来腾腾的热力,再一看他的脸,他扭曲的脸上瞳孔里闪现着熊熊的火光,整个人从头顶到足底都蒸腾起了烟雾,他的手落在琴弦上,肉眼可见一道道寒冰开始在他手掌上凝结,嗤嗤的响声中又很快消融不见,但琴弦散发出的如水波纹样的清凉气息迅速地开始从手掌到他四肢百骸开始漫延,渐渐水波纹漫延至白玉楼的脖项,他瞳孔里的火光渐渐淡化,直至恢复成了正常。

到此时,白玉楼方舒了口气,调整呼吸手挽成一个古怪的印式,双眸一闭,浑厚的气流在四肢百骸中流淌开来,往来冲突不止。

出窍的蝶灵算是看明白了:这个白玉楼身上的火光多半与他修习的功夫有关,就像她以前在艾虎身上看到的一样。而白玉楼的怪病也有可能缘于此,甚至大有可能因为火毒太盛而走火入魔,所以他才要借助冰弦的力量来化解身上的火毒。

想到刚才白玉楼自语要借助冰弦琴打通玄关,看来现在他正是这样做的。

冰弦琴上纯净浑厚的气息还在像水波一样地向四周漫延,随着一小部分被白玉楼吸附,更多的气息往山洞里各个角落里漫延,躺在石洞一角玉石床上的庄灵也沉浸在这股恢宏纯净的气息当中,属于她自已的魂灵正在悠悠醒转,但白玉楼在她身上下的禁制还在,她只是恢复了一小半的知觉,整个人陷入如梦似醒的境界中。

她分明感觉到自己有两个魂灵,一个禁锢在了肉身里不能动弹,一个像一只蝴蝶飘浮在离她三丈开外的白玉楼身边。

飘浮着的那个蝶灵在琴声里凭空出现幻化出一片五色毫光,一行行文字从毫光里源源不绝地展开来。浸泡在五色毫光中的两个魂灵同时占据着庄灵的脑海,一个懵懂无知、稚气未脱,就像她傻傻地睡在玉石床上的躯体;一个风神透彻而又超然物外,像是看穿了这一切,在冰弦琴如水波一样扑面而来的气息中感受着似曾相识的道韵,体味着灵魂壮大的充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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