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电话里和陈嫣华说了我的想法,她当然反对,但我已不想再考虑她的意见,我告诉她:
“反正,陈虎那我是去定了,我不是来和你商量的。”
我们在争吵中挂了电话,然后,我义无反顾的辞了工作。辞职的时候,办公室主任满脸疑惑的看着我,一度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这种工作是多少人挤破头脑也没争取到的,我却上了十几天的班就要辞职。所以,我很清楚,这种单位,一出来绝没有第二次进去的机会。但我明白,我不是那些富家子弟,可以开着奔驰宝马,可以不计较一千三百五十块钱的月工资。话一说开,我就懂了,说到底,我还是需要钱。没有钱,我连和陈嫣华说话的底气都没有。
陈虎说我是个外贸的门外汉,所以,我甚至没有一天的时间可以浪费,从局里辞职的那天晚上,我就开始了我的外贸生涯。怎么说呢,我感谢自己当初义无反顾的辞职,总算选择了一条正确的职业道路。但很多时候,我又希望自己没有做那个决定,至少,也许这样陈嫣华就会永远在我的身边。
陈虎的店面在宾王服装市场,每天早上,我坐着他的车从厂里出发,一起去店面。然后一起打扫店面卫生,开始一天的工作。接近中午,客商慢慢多了起来,一些老外拿着样品让陈虎报价。根据不同面料,不同的生产数量,陈虎给他们报不同的价格。
他忙的不可开交,我只有在一旁端茶倒水的份,等客商走后,陈虎一脸疲惫,一边登记着客户的需求,一边对我说:
“我和客户交谈的时候,你多学着点,以后就可以独挡一面。”
在学校时,我自认为英语水平不错,可是,每次在客户面前,想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成了个哑巴。有时候,我也怀疑过自己的口语水平,可是,每次看到陈虎操着那一口非常蹩脚的英语,却能做成一桩桩生意的时,就下定决心,下一次,一定要开口。
陈虎也常取笑我说:
“好歹你也是个大学生,怎么说句英语也能把你难倒?不管对错,你说了就行了,这又不是英语考试,没人会批评你。你能表达出来,客户能明白,这就够了。”
说完,他又用他的虎式英语,伴着夸张的肢体语言和客户交谈起来,偶尔遇到不会的单词时,会转过身问我:
“对了,质量怎么说?Quality还是Quantity?我总是搞混这两个单词。”
“Quality”
他听了,朝我会心一笑,说:
“哈,这对就了嘛,以后晚上回去有空的话,你教我英语吧。”
我心里一阵发虚,他每天有一个小时花在英语培训学校,这样的学习已经坚持了三年了。现在竟然还虚心的向我求教,也不知他是为了给我鼓励,还是说,能成大事的人都虚心至此。
晚上,回到工厂,我和陈虎一起整理订单,把白天接到的订单,按生产单的格式重新输入电脑,以便生产部照单生产。然后,再根据流水线订单的轻重缓急,调整生产任务。把一些近期即将交货的订单做加急生产处理,如果某个订单确定无法在交货日期前完成,第二天就要和客户及时联系,与商户协商延后交期。
“如果客户不同意呢?”我问陈虎。
陈虎笑了笑,说:
“一般的客户都是挺好商量的,但有些客户已经订了货柜,在那日子前必须要装柜,不然我们就会违约,遇到这种客户,我们只能加班加点赶在货期前赶工完成。不然,就等着赔钱吧。”
恰巧,那几天里,因为中间安排生产了另一批货,其中一个客户的订单无法安时完成。客户在电话里骂骂咧咧的说:
“反正我不管,到了交货那天,我把货柜拉到工厂门口,你交不出货,货柜就在你工厂里等,每停一天产生的滞箱费和违约金你自己负责就行了。”
陈虎急的直抓头皮,他说:
“没遇到过这么难搞的客户!”
然后又对老铁说:
“反正,我也不管,我不管你用什么方式,交货那天,你把货给我变出来。”
老铁拍了拍胸脯,说:
“只要加班费什么的给他们加一些.”
没等老铁说完,陈虎就打断了他,说:
“我又不是没给你权限,你自己看着办就可以了。”
那几天,我和陈虎就睡在办公室,他总是不放心,睡了一会儿,又起来去车间转转。回来时,一脸的愁容,说:
“照这个进度,还真有点悬。”
我只能安慰他:
“没事的,老铁一定会把事情办好的。”
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说:
“哎,这些年,多亏了老铁,你知道的,我在工厂管理方面是没有任何基础的。”
监视生产进度的那段时间里,我们躺在院子里看了无数的星星,聊了无数的儿时话题,也谈了许多未来的计划。等到我们快把星星数清楚的时候,终于如期的把货给交了。
货交完后,八月就快结束了,陈嫣华就是在那时候从迪拜回来了。她没有给我打电话,也没有给我发信息,不声不响的就回到了义乌。我通过QQ和电话一直都联系不到她,最后终于是她主动给我打来了电话。我接了起来,心里很不滋味,语气也有些强硬: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跟我打声招呼?”
她拿着电话,也不吭声,平时,她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这样,所以,我收起自己的脾气,安慰她说:
“亲爱的?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她静了一会儿,说:
“别叫的这么亲热,我们还没和好呢!”
“我们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我明白她还生着我的气,只能假装无赖,这一招我屡试不爽,每次都能得逞,总能让她破渧为笑的骂我:
“你家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赖皮的你呢!”
她一这么说,我就知道她已经不再生气了。可是,这一次她没有。她在电话里说:
“陈江南,别装孙子,我们已经分手了,你从不考虑我的感受,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我爱你的时候,你可以是王子,可以是个无赖,可我不爱你的时候,你就是个屁!”
“可是,我真的觉得我已经找到了最适合我的工作,过不了多久,我也能成为一个老板,能买车,能买房,和你一起牵手去海边,能像你那些同事的男人们一样,拥有你想要的一切。”
可惜的是,她没能听我把话说完,我自顾自的说着,尽管,电话那头传来的只是嘟嘟声,但我仍流着眼泪说完了一切。
在辞职前,隔着电话,我曾经想像过一万种她生气的模样。我觉得,只要我把自己装得像个孙子,称她为大爷,或者把自己装得像个小狗,对着她汪汪直叫,就一定能让她理解我的良苦用心。
但是,我不能接受失去她,我们从六岁就一起奔跑,是她拉着我的手,跑过灵威路,跑在大陈的每一条大街小巷,跑过小学初中的操场,跑过高中大学。最艰难的岁月马上就过去了,但我不能在黎明前的黑暗里弄丢了她。
为了让她回心转意,我生平第一次去了花店,大学时,她要求了几次,我碍于面子,都没有给她送花。我捧着玫瑰花站在教师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所有老师都停下了工作看着我。陈嫣华急急忙忙的放下工作,拉着我到了教学楼的拐角,路过的一些学生捂着嘴吱吱的笑我。
“你存心想让我出丑是吧?”她双手叉腰,像一个老师训斥学生一样。
我有些委屈,但我知道,我不装孙子,她就不会原谅我。见四下里无人,我嘿嘿一笑,说:
“老婆大人,原谅我吧。”
“你心里已经没有我了,你知道吗?我在你心里就是一团狗屁,你做事情之前和我商量了吗?行,以后你就一个人过吧。”
她训斥着,我把花捧在胸前。我想起来,这样的场景我曾见过无数次。初中时,虽然我从不公开的关注她,但我清清楚楚的记得,是哪些人,也是在这样的教学楼角落,和我一样的姿势,把情书捧在胸前,递给她说:
“陈嫣华,请你一定要认真的看一遍哦。”
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情书塞进她怀里就跑。
可是,一转眼我们都长大了。我从没想过,我竟然还有机会站在教学楼的角落,捧着花对她说:
“陈嫣华,请你一定要接受哦。”
“你回去冷静冷静,我也想好好冷静冷静,我真的要冷静冷静的考虑我们之间的关系。”
她一口气说了三个冷静冷静,然后转身准备离开。我一把拉过她的手,说:
“亲爱的,我求你了,别这样,你想想,从小你就像我的亲人一样,规定我这个能做,那个不能做,一路走到现在,我的脾气,我的性格,就连我的穿衣风格,全都是为你量身定制似的,如果没有你,以后我该怎么办,没有你,还有谁管的住我的脾气,还有谁适应的了我的性格。”
她的眼神为我停顿了几秒,说:
“可是,我并不是为你而量身定制的呀!”
我才发现,这些年,我处处都受着她的影响,她无时不刻的提醒着我,这能做,那不能做。我全身都是她的烙印,我就像她雕琢的一块玉石。而她呢,完全没有一点我的烙印,因为,在和她的关系中,我永远都是那块玉,她永远是那个雕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