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登力为了重修两国之好,和仆固怀恩达成协议,率军从太行山中抄出,狠狠地打击了史朝义的叛军,将他的数万人马消灭殆尽。两个月后,登力带着人马从孟津渡过河,直逼洛阳城。仆固怀恩的五万大军也已到了离城五十里的地方,派人联络登力,天黑前包围洛阳城。
史朝义得到了禀报,知道回纥人和大唐的兵马马上就到,慌忙带着人马从东门出了城,向老河口方向逃去。
登力的大军首先到了洛阳城下,发现叛军已经逃离了,便一窝蜂地涌进城,劫掠开始了。他们见店铺就进,见女人就抢,鸡飞狗叫,乌烟瘴气。有两个士兵为了一块布料大打出手,继而动起了刀枪,一个将另一个砍死。
洛阳城遭了劫难,几处地方起了大火,城里面浓烟滚滚。回纥人像疯了一样,完全没了人性。他们兽性大发,不管老少的女人,抓住就撕去了衣服,按倒轮奸。
仆固玚带着先头部队到了洛阳城外,老远便看见城里边浓烟滚滚,尘土飞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忙催人马到了城下,只见城门大开,老百姓纷纷从城里边逃出来。看到官军,向他们跪倒哭诉,请求救救他们。仆固玚很是愤怒,他骂了一句:“王八蛋,欺人太甚,走。”说完翻身上马,带着他的将士冲进城里。
洛阳城里一片混乱,到处鸡飞狗叫,人影乱窜。回纥兵有的身上花花绿绿,披满了各色布料。有的怀里抱着铜盆子、银佛像,甚至烂夜壶也觉得稀奇。他们见什么抢什么,闹得城里乌烟瘴气。仆固玚看到两个回纥兵正拉着一个大娘的胳膊,拼命地朝旁边的破房子里拽。他大喝一声:“放开。”那两个回纥人根本不理他。仆固玚飞起一脚踢翻了一个,另一个拔出腰刀,嘴里面叽里呱啦地乱叫着,挥刀向仆固玚砍来。仆固玚举刀挡开,跟着一脚将他踢倒,真想挥刀宰了他,想想又忍住了。
唐军的将士们愤怒极了,一起喊道:“将军,我们不能袖手旁观,杀了他们。”仆固玚摇摇手,忍住气道:“弟兄们不要乱来,咱去找他们的登力可汗。”
仆固玚找到了登力,大声道:“妹夫可汗,请看在大舅哥的面子上,不要再让你的人乱抢了。他们不但抢东西,还杀死了很多老百姓,你得约束他们啊!”
登力摇头道:“不行,你我两家是有约定的,同意大抢三天,才刚刚开始嘛!”
“约定里没有滥杀无辜这一条吧!你现在杀了咱们的老百姓怎么办?”仆固玚气愤地指着几处冒烟的地方继续道:“你们的将士不但抢东西,还杀人放火,奸淫妇女,真是无恶不作,你得有个说法。”
“既然是大抢,难免有些出格嘛!”登力不以为然的答话,气得仆固玚拔出了佩剑,大声道:“登力,你不要以为你帮咱们打败了史朝义,就可以为所欲为。你如果继续让你的人杀人放火,奸淫妇女,别怪我不客气。弟兄们,刀剑出鞘,把杀人放火的回纥人给我砍了。”他背后的数千将士雷鸣般地应道:
“赶出回纥人,为洛阳的老百姓报仇!”
登力听到唐军的怒吼,登时吃惊。又见仆固玚要翻脸,忙赔着笑脸道:
“大舅哥,别误会,小弟下令不让他们抢劫总行了吧?”登力明白,这里是中原腹地,仆固玚真要翻了脸,他的十万人马恐怕逃不回去几个。便下令道:“骨啜将军,吹响号角,召集弟兄们到北门口,停止抢夺。”
回纥人停止了抢劫,多灾多难的洛阳城恢复了平静,老百姓又慢慢回到城里。
却说史朝义逃出洛阳城,从老河口过了河,一路向北逃去。至邙山遭到了李光弼的伏击,人马损失惨重。他的死党许季常、骆越、曹费皆战死,许驼子被马踏为泥,许叔冀被左驹活捉,五万军卒逃出去了三万多人。第二天在黄松岗,又遇到了李抱玉的大军截杀。叛军人马如惊弓之鸟,早失去了战斗力,扔下兵刃跪地求饶。史朝义带着少数人逃脱,一直逃到相州。
不久,李抱玉率人追到相州,史朝义再逃,一直到了幽州。幽州是他们的老巢,守将李怀仙是他父亲的老部下,开城门把他迎了进去,安排他住下,并把他带来的数千残兵败将安排在自己的兵营里,与他隔绝。晚上,李怀仙假意设宴,为史朝义压惊。
史朝义忘记了自己的惨败,高兴得以为自己仍然是“大圣燕王”,毫无防备地踏进宴会大厅。他进去一看,作陪的有田承嗣、张忠志、刘伶如、薛嵩等人,都是他父亲的老部下。看他进来,众人并不起身迎接他。而且中间的位子没有留给他,上面坐了李怀仙,正脸沉似水地看着他。史朝义感觉不妙,停住了笑容,惊异地问道:“众位爱卿,你们这是……”
“不明白吗?那我来告诉你,咱们今天是来给老王爷讨还公道、要替他报仇雪恨。你觉得应该吗?”李怀仙鄙视地看着他,声音低沉地回答着。
史朝义惊惧得说不出话来,伸手摸向腰间,却摸了个空,来时忘了佩剑。
其实,他的佩剑早被人拿走了,自己还不知道。张忠志大声问道:“史朝义,老王爷到底是怎么死的,你要老实说。否则,明年的今天便是你的忌日。”
“他是暴病而亡的,本王早就发过讣告,传告过各地,你们也知道。今天怎么问起这个事来,与本王有关系吗?”史朝义以攻为守地质问大家,以为他们没有证据。
李怀仙喊了一声:“带上来。”两个士兵从侧门押进一个人来。史朝义定睛一看,似乎认识他。此人正是许季常部下的一个仕长,叫宋义。
那天他们杀了史思明,便派人四处发讣告,通告史思明暴病而亡的消息。
这个宋义正是那天射杀史思明的仕长,又被派往幽州传信。他到幽州给李怀仙送了讣告,便在驿馆住下。李怀仙觉得史思明死因蹊跷,心中生疑,便让他的幕僚刘伯钊请信使喝酒,想从信使口中弄明白史思明的真正死因。酒至半酣,刘伯钊诱他说出了实情。果然,史思明是被谋杀的,而且是自己儿子史朝义下的手。刘伯钊把宋义交给了李怀仙,扣在幽州不放回去,要等机会活捉史朝义,为他们的目的做准备。今天机会终于来了。
“你不认识他吗?他可是认识你——史家二杆子。”李怀仙嘲讽着史朝义,又朝宋义点了一下头,继续道,“宋义,你把那天的情形再说一遍。”宋义胆怯地看了史朝义一眼不敢说。李怀仙喊了一声:“来人,将史朝义拿下。”从外面涌进来一帮武士,三下五除二,将史朝义捆了个结实。李怀仙看着宋义道:“这下你放心了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宋义这下放心了,方才说道:“那天早上,许将军把我叫出营房,说是抓到了一只恶狼,要我带上新来的士兵去练练箭,把狼射死。我们遵命,十多个人都拿了弓箭出去。许将军指着树杈上架的布袋说:‘这是刚捉到的一头狼,你们都练练弓箭,看谁射得好。’大伙儿便拉弓放箭,一起朝麻袋射去。就见麻袋不停地晃动,像是在挣扎。血顺着树干流了一地,布袋再不动了。许将军命令我们把布袋拿下来埋掉,并且不准我们打开布袋,抬到小河边埋掉就行了。我们将布袋抬到小河边,一看许将军没有跟过来,便打开布袋一看,里面不是狼,是一个人。我们当时吓了一跳,怎么是人啊!虽然此人被射得血肉模糊,但我们还是认出来了,他是老王爷。我们吃惊之下,不得不遵照命令将布袋埋掉。随后史朝义就派了几个人奔赴各地,送发讣告,说是王爷暴病而亡。
小人说的都是实话,没有瞎编。”
“史朝义,你都听明白了吗?你弑父毒兄,阴谋篡位,狼子野心,罪大恶极。你还有何话说?”到了这一步,史朝义还有何话说。他沮丧地说道:“本王没什么说的,只求留个全尸。”
李怀仙并不是真的为史思明报仇,他有另外的打算。他和在座的狐朋狗友早已打好了主意,就等史朝义回到幽州来把他捉住,当做见面礼送给朝廷,这叫做“戴罪立功”。他历数着史朝义的恶行,说得慷慨激昂,义愤填膺,好像是史朝义杀了他老子,和自己不共戴天一样。岂不知道史思明少恩寡义,行为乖张,经常打骂将士,人人恨透了他。史朝义杀了史思明,他们暗中还庆贺了一番,高兴得不亦乐乎。今天不过是做做表面文章给史朝义看,他们要用史朝义的项上人头为自己铺平道路,为今后升官发财打下基础。
他们早就备好了一辆木笼囚车,将史朝义装进去,由田承嗣、张忠志率一千人马,把史朝义押送京城。
一日,囚车进入翠云山谷,这里已是河东地面。就见两边山峰险峻,一条山道穿行其间,田承嗣他们小心地押解前行。突然,前面传来一声锣响,山道中涌出无数人马,将道路堵住。就见三个大汉走到前面,其中一个长着虬髯胡须的大汉喝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想打此处过,留下买路钱。”
田承嗣一瞧是劫道的响马,便拍马向前几步,大声道:“大胆的蟊贼,你不看这是官军吗?你们吃了豹子胆,连官军都敢劫,不要命啦?”那虬髯大汉大笑道:“田承嗣,田黄瓜,你什么时候变成了官军?你和老子一样,都是吃安禄山俸禄过活的,你什么时候投降了官军,当了无耻小人啊?”田承嗣一听他认识自己,并且骂他是无耻小人,脸上一阵发烧,竟无话可说。
原来,这些人是安守中的部下。安守中率军向滑州攻掠时,中了张守躬的埋伏,被杀得溃败而逃。部将雍滞、齐良、马五带着数百人跑散了。后来他们聚到一起,眼看安庆绪就要完蛋,便趁机脱离开,自己另起炉灶。他们不回相州,而是朝西进入太行山。路过翠云山卧牛寨,杀了寨主黄老七,便占住山寨落草为寇。他们在各处都有眼线,早探听到田承嗣他们要路过此处,便想劫夺他们的粮食钱财。
那张忠志不知好歹,跃马挺枪喝道:“大胆蟊贼,既然知道爷爷们归顺了朝廷,就该躲得远远地,让爷爷们过去。快快让开道,牙缝里若说半个不字,爷爷立马让你去见阎王。”
虬髯大汉就是雍滞,他冷笑一声道:“你算什么东西!爷爷跟随安王爷攻夺洛阳府,血战长安城,你在哪里?识相的,留下所有粮食钱财,爷爷不难为你们。爷爷知道你们卖主求荣,捉了史朝义去朝廷邀功领赏,爷爷懒得管闲事,只要粮食钱财,其他不管。”
张忠志听得大怒,大喝一声“看枪”,便催马奔出,举枪扎向雍滞。雍滞的战马早被杀掉吃了,他闪身避过枪尖,挥刀砍向张忠志战马的马腿。张忠志举枪挡开他的刀,又回手扎向对方。雍滞不愿和他纠缠下去,飞身跃起,抓住他的衣甲丝绦,将他拉下马来。随即飞起一脚,将他踢得滚到自己人跟前,上来几个喽啰按住捆了。
田承嗣已经明白他们是安守中的部将,都是死人堆里杀出来的难缠鬼,自忖不是他们的对手,便滚鞍下马,跪在地上说道:“将军容禀,在下知道你们都是安王爷手下的猛将,在下不敢跟各位交手。安王爷一家被史思明、史朝义父子杀害,在下捉住了史朝义,也算是替安王爷报了仇,替将军解了恨,你就放咱们过去吧!”
“哼,好你个卖主求荣的奸贼,帮狗吃食的饿狼。不是你几次讨好史思明,献计谋害安家大小,安王爷能死吗?”他不提安守中,雍滞还不生气,他提到了安守中,却把雍滞的火惹上来了。他抽刀在手,手起刀落,割掉了田承嗣的一只耳朵。用刀指着他骂道:“反复无常的小人,本想一刀杀了你,念在你捉住了史朝义那个王八蛋,爷爷饶了你的狗命,给你留个记号,让你一辈子记住卖主求荣的下场。”
那齐良提刀上前,指着张忠志道:“大哥,这个反复小人也不能便宜了他,也给他留下个念想。”说着,手起刀落,斩掉了张忠志的一只耳朵。
田承嗣和张忠志都丢了一只耳朵,捂住血糊糊的脸庞爬起来要走。雍滞喝道:“把所有银子、粮草车留下,带上囚车快滚,别让老子改变了主意。”田承嗣不敢不听,命手下人将五辆辎重车留下,拱手道:“在下听将军的,请将军让开道。”
雍滞将手一挥,喽啰兵一起退向两边。他又一刀割断了张忠志的捆绳,骂道:“无能小辈,凭你也敢跟老子斗?滚。”张忠志一声不敢吭,捂住鲜血淋漓的脑袋走向马匹,二人默默带队离去。
数天后,他们押着史朝义到了长安城外。代宗已经得到了消息,派刑部的官员在灞桥等候。他们跟刑部进行了交割,然后一起进京城受封赏。
史朝义的命运比他老子好不到哪儿去,代替安家父子和他老爹受极刑,被判凌迟处死。押到刑场里遭了千刀万剐,结束了他罪恶的半生。
代宗宝应二年,历时八年之久的安史之乱终于平息了。代宗以手加额,感谢上苍的眷顾,平叛战争终于在他的手里画上了句号。他下令全国庆贺,亲率文武百官到太庙中祭告。告慰唐玄宗、唐肃宗两代先皇,请他们安息,不用再为平叛战争发愁了。
他也没有忘了那几个捉住史朝义的叛将们,马上下旨给他们加官进爵,封他们为一方诸侯。张忠志封为刑部侍郎,卢淑为赵州节度使,程元胜为定州节度使,李怀仙为幽州节度使,田承嗣为郑州节度使,刘如伶为徐州节度使,薛嵩为相州节度使。这些叛将们得到了满足,也为以后埋下了祸根,成为新的藩镇割据势力。
这正是:树倒猴散各自去,反手立功寻出路。
留下渣滓担大任,从此朝廷被割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