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小鱼急忙赶入帅府,看元帅正和崔漪、元稹说事,忙向前道:“启禀元帅,末将刚才听崔将军说‘血刀会’洛阳堂的堂主白盖,现就押在大牢中,请元帅下令,末将前去提审他,或许还能抓到安庆满。”
郭元帅惊喜道:“本帅正愁找不到洛阳‘血刀会’的踪迹,想不到他却躲在大牢中。好,命你和崔道夫、崔漪、陆岩、郭晔前去提审他,务必要追查出‘血刀会’其他人的下落。“元稹沉思了一下道:“元帅,据说洛阳城里的‘血刀会’杀手有二百来人,他们各个武艺高强,身手不凡,他们是怎么被关进大牢的?这里面一定有蹊跷,是否要加强对大牢的看守?”郭元帅点头道:“说得对,小鱼,你再传令郭曦、郭晤,命他二人率本部兵马包围大牢,不能让逃脱一个人犯。”小鱼应了一声,转头急忙离去。
陆岩和崔漪、崔道夫、薛小鱼、郭晔五人来到大牢门口,薛小鱼停住脚步道:“陆大哥,我觉得咱们直接提审白盖不妥。”陆岩看着小鱼道:“有何不妥?
说说看。”小鱼道:“白盖是洛阳‘血刀会’的堂主,手下有二百多个人。堂主都没逃出城去,其他人一定都在城中。他们在什么地方,肯定是个秘密。咱们这次一定要把他们连锅端了,不能让他们漏掉一个,那就得用点手段,才能探听出他们的下落。如果咱们贸然提审他们的堂主,必会引起他们的警觉,反而不妙。不如这样……”小鱼附耳对陆岩低声说了一阵,陆岩点头道:“好,好,就这么办。”
他们几个人走进大牢,由看押人犯的临时牢头刘校尉带路,沿着各个牢门口走了一圈,仔细地打量着关押的人犯。小鱼低声问崔道夫:“除了白盖,你还认出哪个是‘血刀会’的杀手?”崔道夫道:“白盖因为是堂主,在安庆满那儿见过几面,其他的老夫却是不认识。”
小鱼“嗯”了一声,又来到关押白盖的牢门口,指着两个犯人道:“你,你,出来。”两个犯人迟疑地站起身,向白盖看了一眼问道:“你叫我们干什么?”
小鱼大声说道:“干什么,大牢的犯人太多,人满为患,伙房人手不够,你们两个去帮厨,快。”两个犯人又看了白盖一眼,白盖不经意地递了个眼色,两个犯人便走了出来。
他们五个人带着两个犯人转过天井,到了刑讯室门口,小鱼示意他们进去。两个犯人疑惑道:“不是让我们去帮厨吗?怎么进这个屋子。”小鱼意味深长地笑道:“总得查明了你们的身份,才能放心让你们进厨房。来吧,说说你们叫什么名字?以前是干什么的?”
两个人犯进了刑讯室,便感到情况不妙。四周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刑具,带钩的、带刺的,这些他们都见过,也使用过。一个大火炉子窜着老高的火苗,里面烧着几把通红的烙铁。地上一摊摊血水已经凝固,散发着刺鼻的腥味。两个彪形大汉光着上身,黑压压的护胸毛连着嘴上的络腮胡子,着实狰狞可怕。
“说,叫什么名字?”薛小鱼坐在桌子旁,早已换了一副阴沉的面孔,用低沉的声音喝问。两个人犯互相看了一眼,又看了一下站在旁边的其他四个人,个子高一点的回答道:“我叫胡录,他叫宋福,是刑部当差的。”小鱼道:
“是谁把你们关进来的?你们进来了多少人?”高个子胡录迟疑地答道:“我们是……是城破后,被你们的大军抓到这里来的。我们总共是四十多个人,都进来了。”小鱼目光犀利地盯着他继续道:“你说的是真话?”胡录颤抖了一下,回道:“小人句句是实话。”
薛小鱼起身向外招了招手,刘校尉从外边带着一个人走进来。小鱼道:
“你们认识这个人吗?”胡录迟疑道:“不认识。”“那你认识吗?”矮个子宋福道:“不认识。”小鱼冷笑道:“你们不是刑部衙门的人吗?怎么能不认识刑部的董郎官?”那位董郎官道:“小人曾是大燕国刑部慎刑司下的小郎官。刑部共有大小官员和杂役一百六十五人,小人全都认识,但小人并不认识他们两个。”小鱼摆了下手,刘校尉带着董郎官出去。
小鱼冷笑一声,瞅着两个彪形大汉道:“把火炉子再捅旺一点,准备好大号烙铁。”然后指着两个人犯道:“还不说实话,大刑侍候。”那二人一听慌了神,忙爬倒在地,嘴里道:“小人愿说实话。”小鱼一声高喝:“说。”
“小人叫尤七,他叫赵三,都是‘执法会’的弟子。”小鱼一愣,怎么从来没听过这个组织。
崔道夫忙解释道:“薛将军,‘执法会’就是‘血刀会’。去年八月间,‘血刀会’杀了几十个交不起税款的老百姓,遭到了朝臣们的弹劾,一致要求惩办杀人凶手。安庆绪表面上答应了朝臣们,过后仍旧拖着不处置。言官杜程、张梁,洛阳府尹肖志明、判官骆营联合奏本,强烈要求严惩凶手。第二天上朝时,不见了他们四个人。严庄忙派人去查看,才发现四人都被杀死在家中,包括各家的老幼妇孺一起遭了毒手。一时舆论哗然,人们都猜测是‘血刀会’所为,但谁都害怕‘血刀会’的杀手们凶狠歹毒,不敢再议论此事,只是在背地里咒骂而已。
自此,‘血刀会’声名狼藉,人们不愿再看到‘血刀会’的杀手们。就是走在路上遇到,人们也得绕着他们走,甚至在上朝时,大家也不愿意同安庆满站到一块儿。安庆绪为了稳定人心,杀掉了几个凶手,把‘血刀会’改为‘执法会’,想以此来改变‘血刀会’的形象。但人们痛恨这个暗杀组织,仍旧叫他们是‘血刀会’。
其实,‘血刀会’也就是恐怖组织的代名词,是人们最痛恨的一个组织。”
小鱼一听,方才明白“执法会”是怎么回事。便继续问道:“你们洛阳分会还有多少杀手?为什么不跟着安庆绪一起逃出城去?”赵三道:“洛阳分会一共有二百一十人,包括总堂的三十人,共有二百四十人。皇上他们撤退时,没有通知我们,所以我们一个人都没跑出去。”
小鱼听罢,看着陆岩他们四个人,会意地点点头。毫无疑问,发号施令的是严庄。他在逃跑时,故意不通知安庆满和他的杀手们,想留下给咱们制造麻烦,尔后,再借咱们的手除掉“血刀会”。严庄也称得上是老谋深算啊!
小鱼继续问道:“你们一个人都没逃出去,包括安庆满吗?”尤七道:“安总管昨天下午还在,天快黑时,他要咱们堂主白盖去大牢里杀人,堂主便挑选了我和这个赵三。听说他的小妾昨天过生日,自那以后便再也没有见到他。”
小鱼又朝四人点点头,继续问道:“兵临城下,逃都来不及,安庆满还要让你们去大牢杀人,你们杀的是什么人?”尤七道:“听堂主说,好像是叛将崔道夫的家人。”小鱼一听,不禁“啊”了一声。
旁边的崔道夫如同听到一声炸雷,猛地从凳子上跳起来,一把揪住尤七的脖领,大声吼道:“你,你再说一遍,杀的是谁?”尤七惊恐地道:“我也不认识她们,听白盖说是崔道夫的家人。”
崔道夫大叫一声:“娘啊!我的老娘啊!”便跌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陆岩他们几个吓慌了,忙抱住崔道夫大声叫喊。半晌,崔道夫方才哭出声来。陆岩他们几个都已泪湿衣襟,悲痛地边擦眼泪,边安慰崔道夫。
郭晔放开崔道夫,两眼像是喷出火来,一脚把尤七踢得滚在一边,又从火炉子里抓了一把烙铁,按在赵三的背上。赵三顿时杀猪般的叫了起来,一股刺鼻的浓烟弥漫了刑讯室。他又举着烙铁扑向尤七,尤七吓得没处逃,拼命地趴在地上磕头,不住声地大叫:“爷爷饶命,饶命啊爷爷!”他知哭昏过去的人便是崔道夫。
陆岩伸手拦住了郭晔,劝道:“算了吧!这种酷刑咱们下不了手,不能和他们一样。”饶是如此,尤七的棉衣上仍然冒起了白烟,刺鼻的腥味传了一屋。陆岩夺过烙铁扔了,从水盆里舀了一瓢水泼在赵三和尤七的身上,把燃着的火苗浇灭。
崔道夫肝肠寸断的哭叫声让人心碎。陆岩和崔漪把他搀扶到另一个屋子劝解,劝他节哀顺变。
小鱼擦了把眼泪,看着尤七吼道:“号丧什么?这种酷刑你们平时用了多少?多少人都被你们活活扒了皮、抽了筋,生不如死地含冤离去,你们就受不了一烙铁?不是我家大帅的军纪严明,老子今天就把你们两个恶贼活活烙死。滚过来,继续回答老子的问题。”尤七和赵三不敢再叫,乖乖地爬过来跪在地上。
小鱼平静了一下情绪,继续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去的大牢,被害的人你们认清楚了吗?详细的给我说出来,不能漏掉什么。”尤七忍着疼,龇牙咧嘴地道:“我们准备天黑动手,完事准备去安总管的家里讨杯酒喝,谁知却遇到了桓豫。他硬要拉我们去喝酒,白头儿不想去,但碍于师兄弟的情面,我们推辞不过,只得去了。”
“桓豫是谁?”小鱼听不明白,瞪着眼睛喝道:“把话讲清楚,说。”
尤七舔了下干渴的嘴唇,继续回道:“他是白头儿的师弟、严庄的贴身护卫。酒喝至尽兴,我们三人都有些迷糊,便去大牢里干活。刚进了牢门,一个狱卒像是认识桓豫,他迎上来说‘一切都准备好了’。白头儿还怪他多嘴,命他去把牢头找来,不大一会儿,那个牢头来了,白头儿就告诉他,把崔将军的家人带来,要送她们上路。他进去一会,便从里边带出来四个人。一个老太太,一个中年女人,还有两个年轻的姑娘。牢房里灯光昏暗,我们看不清楚,白头儿便把一包毒药交给牢头,让他给那四个人灌进口中。牢头到另一个房间舀了一碗水,当着咱们的面把毒药倒进去,由狱卒帮忙给她们灌下去,不大一会儿,她们便倒在地上不动了,我们也就出来了。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小鱼若有所思地问道:“这个桓豫常和你们喝酒吗?”
“不常和咱们喝酒,他只是偶尔来找白头儿,所以我们都认识他。”
“喝完酒为什么桓豫不回去,而是和你们一起去了大牢?”
“这个小人倒不清楚,只是看他和牢头狱卒都很熟悉。”
小鱼道:“接着说,你们是为何被关进大牢的?”尤七扭头看看赵三,欲言又止。
郭晔便伸手又去抓烙铁,小鱼假意拦住他,对尤七道:“若想活命,今天便是机会,你们也明白这是什么地方。将功赎罪你们懂吗?”
赵三看着尤七道:“你索性都告诉人家吧!”尤七舔了舔嘴唇道:“给小人口水喝。”小鱼起身倒了一碗水,递给尤七。尤七喝了半碗,把碗递给赵三。赵三将碗中的水喝干。
小鱼看他们头上不住地冒汗,便道:“你二人起来,坐在凳子上继续说,一点都不能隐瞒。”
尤七和赵三从地上爬起来,坐到脏乎乎的凳子上。尤七用手揉了揉膝盖,说道:“好吧,我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二位大爷,将功赎罪,请二位大爷一定得保住咱二人的命啊!”郭晔怒道:“王八蛋,你什么要紧话都没说,还想保你的狗命。”
尤七不敢再说废话,忙道:“我们三人从大牢出来,便晕晕乎乎地回到堂口睡觉,直到今天早上才被炮声惊醒。我们刚爬起来,一个堂口的兄弟从外面跑进来,大声喊道:‘不好了,唐军打进来了。’我们几个大吃一惊,忙叫醒了白头儿。白头儿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那个弟兄道:‘皇上和严阁老带着大军半夜里就撤出了洛阳城,只留下少数人守城,天刚亮城就被攻破了,我们怎么办呢?’我们一听,都吓得说不出话来,不知如何是好。后来,白头儿命人去找安庆满,看他怎么办。去了几拨人,回来都说安庆满喝醉了酒,叫不起来。白头儿急了,命大家分头去把堂口的弟兄们找回来,然后再作打算。先后找回来了一百八十多个,其他的不知去向。白头儿派人出去打探,看看能否逃出去。回来的人都说根本不可能,唐军已经封锁了各个城门,正在挨家挨户地搜查,情况很紧。白头儿思索了一会,便命我们分头出去,冒充是各部院的杂役、小官吏,让唐军押送到大牢里暂避风头。等躲过这一劫后,待唐军忙于其他事情,牢狱看押松懈,咱们再瞅机会越狱。乘夜色夺取城门,杀出城,投奔安庆绪。”
“你们计划什么时候越狱?”
“你们来之前,白盖传下命令,今夜五更天行动。”
小鱼起身走了几步,又问道:“走廊的三道铁门都上了锁,并且有人看守,你们怎么出去?还有你们没有兵器,赤手空拳如何能越狱?”尤七道:“副堂主买通了一个狱卒,他帮咱们联络各牢房的弟兄,到时候他就把铁门打开了。
咱们的人大部分人身上都暗藏着兵器,没有兵器的准备夺取狱卒的兵器。”
郭晔气得骂了一句:“哼,狗东西,想得倒挺美。”小鱼感到事态严重,便对那两个彪形大汉道:“你俩看住他们,不能让他们跑了,我们去去就来。”说完,拉着郭晔出去。
他们到了另一个房间。小鱼对陆岩、崔漪道:“事情已经问清楚了,关在大牢里的血刀会杀手有一百八十多个,加上总堂的三十个,共有二百一十五个。他们计划在今晚五更天越狱,并且买通了一个狱卒,帮他们打开铁门。咱们赶快回去向元帅禀报,切不可让他们的阴谋得逞。”陆岩道:“好,咱们马上走。那两个杀手咋办?”小鱼道:“带上他们走,不要让消息走漏出去。”
崔漪拉着崔道夫的手要他起来走,崔道夫一声不吭地坐着发呆。小鱼道:“崔将军,刚才我详细询问了那两个杀手,我估计你的家人可能被人搭救,没有被他们杀害,咱们应赶快派人分头去找,我相信他们一定还活着。”
崔道夫神情呆滞地道:“你别给老夫宽心了,我娘他们落到‘血刀会’的手中,还能活下来嘛!”
小鱼道:“你以前在叛军那边,和严庄相处得如何?”崔道夫面无表情地道:“老夫跟他没什么交往。不过老夫当年救过严庄的命,他对老夫挺尊重,常跟老夫套近乎,老夫也懒得理他。”
小鱼一听,精神为之一振,高兴地道:“有希望,有希望啊!你的家人一定是被那个桓豫救走了。”崔道夫睁大了眼睛,疑惑地问道:“薛将军,你怎么知道是桓豫救走的?”
小鱼道:“在下听了那个杀手述说的经过,分析得出的结果。那杀手说,他们正准备去大牢下手,突然来了一个人邀他们去喝酒,这个人便是严庄的贴身侍卫桓豫。严庄他们准备连夜逃跑,情势紧迫可想而知,怎么还能让他的侍卫去陪人喝酒呢?这是其一。那桓豫既然是遇见了师兄,喝完酒就应离去,为什么还要陪着师兄去监狱呢?这是其二。大牢的牢头和狱卒似乎跟桓豫很熟,狱卒见到桓豫说了句‘一切都准备好了’。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其三。
大牢走道昏暗,加上他们又喝了酒,根本认不清你家人的模样,只是看到了四个人,就认为是他们作案的目标,命牢头把毒药给四人灌下,这是其四。这毒药经过了牢头的手,是否被牢头掉了包?这是其五。此事的经过疑点颇多,分明就是一个‘移花接木’之计。所以,在下认为你的家人肯定还在,只是不知身藏何处。咱们只要抓紧寻找,我相信一定能够找到。”
众人一听小鱼的分析,皆高兴起来。崔漪道:“不错,不错,小鱼分析得不错。”
崔道夫一把抓住小鱼的手,激动地道:“小鱼兄弟,你说得完全对。当年严庄落难时,被土匪打劫,老夫正好路过救了他,并把他推荐给安禄山,才有了以后的富贵。严庄他们急于逃跑,连命都顾不住,还能让他的贴身侍卫出去喝酒?一定是他要报答老夫昔日的恩情,才派他的侍卫去救我的老母亲。”
小鱼道:“这只是我的猜测,等找到了亲人咱们再高兴。我看咱们不能耽搁,还是快些回去禀告元帅吧!”郭晔便过去把尤七和赵三带上,大伙儿急忙赶往帅府。
这正是:行下春风下旺雨,滴水之恩能救母。
劝人做事莫做绝,得意莫忘背运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