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窗上,淌下一层薄薄的水膜,窗外一片嘈杂的叫骂和喇叭声。
陆离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耳边是店主最喜欢的‘Justlastonedance’,杯里的咖啡还是温热的,氤氲着浅浅的雾气。他投向窗外的眼神漫无目的,空洞的眼神里倒映着雨中霓虹灯朦胧的光彩。
雨是十几分钟前开始下的,在他坐下不久后。起初只是零星的几点,渐渐地就大了起来,宛如倾盆而下般,雨流狂落。
服务员正在挨个收客人剩下的点心和咖啡,先前店里还坐着几对年轻的小情侣。但在意识到雨势逐渐无法控制之后就匆匆离开了,现在只剩下了陆离一个。
他是在等蛋糕。
“陆...陆同学?”清脆的声音中除了惊讶之外还多了几分莫名的意味。陆离侧过头,扎着马尾的女孩儿站在门口,还保持着推门的动作,雨水顺着刘海滴落,看样子是在路上淋了点雨。
“你好啊,陆同学。”女孩儿把额前的头发撩至耳后,脸庞有些泛红,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你大概不认识我,我是隔壁班的,我叫陈岚。”
“你好。”陆离礼貌性地一笑。其实他是认识陈岚的,隔壁班的英语课代表,同为英语课代表他时常能在办公室看到她。
陈岚略微迟疑了下,走到陆离对面的位置坐下,略显羞涩地朝他笑了笑,“陆同学也会来这些地方吗,还以为你都会在家里学习呢。”
“替朋友买点东西。”陆离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避开了女孩儿略显热切的视线。
“哦...好吧。”陈岚的笑容略微不自然了下,转而侧头向着服务生低声说:“一杯拿铁,一份慕斯蛋糕,谢谢。”
“我一般隔两天都会来一次这,想想这个习惯也有2年了呢。前两天妈妈说我老吃甜食都长胖了。”陈岚向陆离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笑着说:“不过这家店主的手艺确实挺好的,人也挺好接触的。”
陆离的眼神略微波动了下,继而浅浅一笑,“对啊,人挺好的,手艺也很棒。”
“对吧~诶,对了,陆同学。学校这几个星期在组织市里的英语竞赛,你英语这么好,去报个名怎么样?”
“我还是不了。”陆离微微摇头,“我英语在学校算不上好的,还是让水平更好的人去吧。”
“怎么会!陆同学你上次英语演讲发挥那么好!”陈岚的语气急切了几分,“你看那次第二名的票数跟你差距那么大呢!你不去多可惜啊,况且我很想看到......”
她忽然怔了一下,脸庞泛起了红色,嗫嚅着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陆离有意地将目光投向了窗外,也没有开口,一时间两人都沉默起来。耳边又只剩下了店内刚响起的‘Whistle’。
“您好,您要的黑森林蛋糕好了。”正当气氛显得有点尴尬的时候,服务员微笑着把蛋糕盒呈到了陆离面前,“按您说的,调整了甜度和巧克力的含量,感谢您的惠顾。”
“嗯,谢谢。”陆离微笑额首,继而起身向着陈岚礼貌性地一笑,“不好意思,陈同学,先失陪了,有机会再一起吃点东西吧。”
“哦...好吧,那再见,陆同学。”陈岚略显局促地起身摆了摆手,看着陆离推门而出,她缓缓地坐回了位子上。
“你还真是没用啊,陈岚......”她低声自语,眼中黯淡地像是窗外的天空。
黑色的伞在头顶无声地打开,雨水顺着伞延如同薄薄的水幕般倾泻而下。陆离提着蛋糕走到斑马线前等待红绿灯跳转,整个街道上只有他一个人,大雨打在人行道的棚子上劈啪作响,全世界安静的只剩下雨声。
黑色跑车出现在街道尽头,它在积水中滑行,像是一只黑豹在雨夜中追袭猎物。跑车无声地停在了陆离面前,雨刷扫荡着前窗上的雨。但却竟然没有开车前灯,想来这部玛莎拉蒂的车主不是对自己的车技极其自信就根本是个疯子。
信号灯跳转到了绿灯,陆离站在原地没动,沉默地看着眼前的跑车,眼神复杂。片刻之后,他缓缓拉开了车门坐了进去,动作沉重地仿佛做出巨大决定。
车内的光线异常微弱,陆离只能隐约看清坐在自己身边的人穿着黑色的风衣,还有折射着光线的高脚杯。
“你的要求达到了。”他轻轻地晃着手中的高脚杯,声音平淡,目光在雨中眺向远方。
“谢谢。”陆离小声说。
“各取所需而已。”
“我能去看看吗?”沉默了半晌,陆离轻声开口问。
“随时可以,包括以后。”
他收回视线,闭上了双眼。绿灯闪烁,红色的光影在雨夜里渐显模糊,黑色的车身无声地滑动,转瞬间驶入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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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华市,市中心医院。
刘伶此时独自一人坐在办公室里,面前散乱着几分厚厚的资料报告和X光片。自从女儿去了大学家里只她一人后,她就习惯在医院处理工作报告,也算是当个值班医师。
她从散乱的文件中抽出几张,又拿过一张X光片就着灯光细细看了会儿,扶额轻叹。
她下午主刀了一场车祸抢救的手术,这种对时间和技术都有相当要求的重要手术对她而言着实带来了相当大的压力。只是当时情危急,原本应当担任主刀的医生今天恰好请假,没有上班的几个又联络不上,匆忙之间也只能由她负责主刀。几个小时的抢救下来,手术虽然成功了,但也着实有点超过她的负担了。
要不今天到7点就走吧。刘伶轻叹口气,揉了揉太阳穴,给自己倒了杯浓茶。以往的这个时候她已经躺在了家里的藤椅上,自己那个自小乖巧的女儿会默默地替自己按摩肩膀。还有老陈......老陈什么都好,只是走的太早了,这么多年来她看着女儿一点点长大,自己也没有过要改嫁的年头。这兴许也是因为老陈生前太好的缘故吧。老陈......
“刘医师,有个病人想找您。”略显稚嫩的声音把她从思绪中拉了回来,她抬起头,看见一个面容可爱的小护士站在门口,是今年的实习生。
“病人?是有什么问题吗?”刘伶摘下了眼镜,伸手抓过大褂起身。
“是216房的病人。”小护士想了想补充说,“是个女孩子,好像是前两天动了手术的,现在刚醒。”
“216?”刘伶微微一怔,神情略微怪异了几分,“哦,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麻烦你了。”
说完她套上大褂,出门径直向走廊尽头走去。
216在住院病房中属于价格昂贵的单人间,相较多人间而言单人间除了能够保护隐私外也整洁很多。这种单人间并不多,平日里也是属于比较抢手的,能够拿到单人间有些时候靠的不只是运气也有所谓‘关系’这一层在。
刘伶此时站在216的门外,门是半开着的,可以看到大半个病房。病房里除了基本的设施物品外并没有太多东西,而那位病人此时就坐在床上,怀中有着个小小的玩偶。
那是个素白色的女孩儿,穿着薄薄的白色睡衣,黑色的长发近乎垂直腰间,从刘玲的角度能看到她姣好的侧脸。她在看着窗外。
女孩显然身体并不好,相较一般人她显得太瘦了些,脸色泛着病态的苍白,她的身上并没有太多这个年龄应当有的生气,反而沉寂的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就像个安静的瓷娃娃,脆弱的一触就碎。
刘伶暗叹口气,轻轻推开门走到病床边,微笑着说:“我是你的主治医生。现在感觉还好吗?”
女孩转过头来,视线在刘伶身上停留了会儿,默默地点了点头。
“医生,我在医院待多久了?”略微的沉默之后,她轻声开口。
“多久?我看看。”刘伶拿过病床前的记录单翻看了下,抬头说:“你是上个月19号住的院......30天,刚好30天。”
“30天,已经有30天了吗......”女孩喃喃道,眼中闪过些许迷茫。
“那......医生,”女孩迟疑了下,说:“这段时间.......在医院照顾我的,是谁?”
刘伶的笑容微微一僵,记忆里男孩在大雨中孤独的背影在脑海中闪过。迎着女孩清澈的目光,她下意识地挪开了目光。
“抱歉。”略微的不自然后她重新扬起了和煦的笑容,轻轻地摇了摇头,“关于这个我不是很了解。毕竟只要遵守医院里的制度,我们做医生的也不会去了解太多。我只知道最开始送你来的,是你的一个同学。”
“男生吗。”女孩的神情略微有了些波动。
“嗯,是个看上去不错的男孩子。”刘伶微笑。
女孩儿没有再说话,只是搂紧了怀里的玩偶,神情复杂。
“哦,对了。刚才有个护士说有人给你送了点东西。”刘伶转身走到门口拎了个蛋糕盒回来,微笑着说:“应该是家里人送来的吧,吃一点没关系哦。”
女孩看着眼前小小的精致蛋糕盒,愣了许久。
她缓缓地拆开了包装。棕色的蛋糕表面撒着黑色的巧克力碎屑,奶油上缀着小小的樱桃,可以闻得到樱桃酒的味道。
是黑森林蛋糕。
泪珠顺着姣好的面庞滑落,女孩紧紧地咬住了嘴唇,深深的痛苦和纠结在眼中浮现。
“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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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缓缓地倚在了真皮的座椅上,窗外是如注般倾泻的雨流,一个雷从天空中砸下,轰然爆响,随后是一片空白。这一刻他能感到莫大的疲倦和悲哀,冰冷的哀伤如同狂潮般淹没了他。随之追来的是记忆,他无力地跌在自己的过去里,染着黄昏的画面在眼前如镜头般闪过......
“奶奶,她是谁呀?”小小的房间外,小小的男孩趴在窗台上好奇地望着里面的女孩儿,她独自一人坐在窗边,夕阳的光晕染在她素白色的连衣裙上,像是缀着美好的图案。
“这是我们新的小朋友哦。”老人俯身慈祥地摸着男孩的头,“她刚来,还没有朋友,小离愿意帮助她吗?”
“好呀!”男孩露出了笑脸,兴冲冲地推开门跑到女孩身边。
“嘿,我叫陆离,你愿意跟我做朋友吗?”男孩大声说,稚嫩的脸上洋溢着无比灿烂的笑容。
女孩微微一怔,继而扬起了浅浅的微笑。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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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离缓缓睁开了双眼,黑暗之中,他轻轻地扣住了对方的手腕,声音沙哑的仿若历经沧桑。
“我和你,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