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是一片英雄辈出的土地,而涿鹿之野是英雄埋骨的地方。
有人告诉我,涿鹿之野是一片美丽的地方,那里曾洒尽了英雄的血。可是那个人已经死了,他用他最珍贵的生命换取了一滴眼泪,鲛人一族的眼泪,鲛人一生无泪,唯一一次落泪便是他的死亡之日。听雨阁向来做的都是等价交易的买卖,用生命获取的泪水只能用生命去交换,他把那滴眼泪献给了他的主君,因为他听闻鲛人泪可以凝聚魂魄,他的主君躺在暗无天日的冰棺里,失去了神识和力量,只有残存的七魄游走在他身上。我不知道他成功了没有,只是为他可惜,能进入听雨阁的人需要突破三层幻境,能走进来的都是意志远超于常人的人,在漫长的时光里,我不曾见过几个人,所以每一次他们的到来都让我欣喜,只是后来他们又都离开了,散落在大荒里,渐渐失去音信。
听雨阁对于很多人来说是个传说,这里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只要你用同等价值的东西来交换。从我有意识起,我便生活在这里,这里没有任何人,只有一只兔子陪着我,一百年过去了,这只兔子也成精了,我从没有出去过,树神说直到我的命运到来前,我都必须呆在这里,我不知道我的命运何时才会到来,倒是有一只兔子比我的比命运来的早了些。我的兔子叫小白,因为他长得很白。小白是在一次意外中闯进来的,在我正准备干掉他的时候,树神说我可以留下它,这可真是意外之喜,我抱起他,可是他一开始很怕我的样子,哆哆嗦嗦趴在我怀里,我摸着他身上又软又舒服的毛心里有了这几百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听雨阁里的时间过得很快,一百年过去,小白靠着听雨阁周边的灵气已经修成了精,可我还是一点没变的生活着,在这一百年间,我又陆陆续续见到了一些人,其中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
上了年纪的老人能走进这里真是一个奇迹,他大概走了一生吧。他坐在小白编的藤椅上,喝着我前天清晨从树叶上采集的晨露煮的茶,一开口就好像要讲一个尘封已久布满灰尘的故事。小白已经可以修成人形了,他的脸老实说没有兔子的时候可爱了,长得很像人世间的小白脸,披一身绿袍子懒散的站在一旁磨着豆子。
“你想要什么?”我在一旁轻轻地问他,他看起来很安详,仿佛到了目的地,与曾经来过这里的每个人都不一样。
“小姑娘,你多大了?”
他这个问题着实难倒了我,我有意识起是什么时候都记不太清了。
“大荒上的人大概一生不过百年,像神族,羽族,万物化成的灵等等这些则要活的更长久些。可惜的是我是个人,却想看遍这世上的瑰丽与奇迹,这真是贪心哪。”他的身体看上去很糟糕,我试着让他尝一点小白做的梅子酒,是提神醒脑的好东西。
“可我还是幸运的,我走到了这里,我没想过我有一天真的可以到这儿,这和我想的不一样,很安静,但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世外桃源。”他抬起头看我,我知道他要说出自己的心愿了,他太老了,可是我知道老人们往往拥有一样别人都不具备的宝物,那就是年长者的智慧。
“我想要变回年轻时候的样子,支撑到我看一眼我爱的人就够了。”
用一个人一生的智慧交换短暂的青春,这是一笔合算的买卖,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在我看来是毫无意义的,因为他将在见到那个人后便化为尘土,连此刻苍老的姿态都无法维持,他的报酬将由听雨阁接收。但我最终还是满足了他的愿望,如他所说,这只是一笔交易,既然我能做到,便会为他完成心愿。
神树崭新的树蔓赋予了他暂时的生机,他不再是那个垂垂老矣的人而拥有了人族生命中最重要的青春,他笑起来,看着我,“谢谢你,小姑娘。”
我想告诉他我不是一个小姑娘了,而且很有可能是一个老的自己都记不清的老妖精。但他已经转身离开了,一步一步迈向幻境的出口,我知道我不会再见到他了,从这里走出去的每个人这一生都没有机会再回来了,听雨阁一生对每一个人都只接待一次,出去了就不会再进来。
很久以后灵鸟带回了他残留的意识,我把它保存在紫色的水晶里,放到最喜欢的檀木盒子里,我想以后的日子我会经常拿出来看,通过他的眼睛看大荒的土地,这是我唯一接触到外面世界的机会,透过他的眼睛,我看到很多美好的东西和我不明白的事情。
“喂!我带回了新鲜的梅子。”小白和我不同,他可以溜出去玩,也可以顺便带些食材进来,在他来之前,我一直是啃树神的叶子活着的,那并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事实上树神有灵性他的叶子也算是大补之物,就是不怎么美味罢了,我之前并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别的东西可以吃。
“哦?你要酿梅子酒么,酸一点会更好喝。”梅子上沾着下过的雨水,看起来是小白一大清早出去摘的。
出乎意料的沉默,我放下手里的东西,抬起头来看他。
即使是神经粗大如我,也能感觉到小白今日的神情十分古怪,“你怎么了?”
他皱着那一对柳梢眉,挠着他那一头秀发,略有些心虚地说道,“桑榆,我可能要出趟远门。”
“你不是经常跑到附近的村子里玩么,这次怎么想起跟我说了。”我很是心疼的看着他在那纠结地拽他那几根头发,想着我好不容易给养的发亮的皮毛别被这臭小子给抓坏了。
“是更远的地方,可能,要一两年······”他声音越来越小。
我猛然想起树神说过的人世间的一些事,想着这莫不就是所谓的孩子养大了就要往外跑的俗世定律,我打量了他两眼,没想到兔子也是一样的。
“你出去可以的,只是以后我就罩不了你了,你万事小心些。”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微微有些惊讶的抬起头,脸上映着桃花一样的颜色,我恍然大悟,这兔子,莫不是,发春了······
趁着我呆愣的这会,他扑过来抱住了我,这着实吓了我一跳,想起好像他们世间确实有这种表达情况的方式,为了不伤害他的感情,我表示很为难的接受了,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背。
摸着他身上那身柔软的料子不由得感叹还是过去那身皮毛要更暖和些。
“桑榆,谢谢你,虽然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差点死在你手上,但你放心我一点都不记仇的。”
“······”这事都过去一百年了,你还说你没记仇。
小白走的时候,我还好生惆怅了一下,对于又要回到啃树皮的日子表示哀悼,离别是件难过的事,但并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我一直知道,小白有一天会离开,所有的人都会来了又去,只有我一个人不管过去多少时光都静静地停在这里,直到······
“砰”的一声,我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砸到了地上,一个人迷迷糊糊的从我身上爬起来,疑惑地四下张望,好一会才发现了他身下的我,惊恐的站起来,“我去,这是什么?”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个比一个不稳重。
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腰间传来骨骼的呻吟,我抬头看向始作俑者,是个面目清秀的男子,长着一双和小白一样的桃花眼,此时正一脸戒备的盯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