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的一声,一支狼牙白羽箭划破天际,直刺入苍老的松树干间,硬生生折出个狰狞的裂缝,仿佛连擦过的空气都将被点燃,在山西北部的白桦林中,一大一小两人均不由得一惊。
林间瑟瑟,只见一个朦胧身影前来,那人忙拉紧孩子的小手,不知来者是敌是友。
对方的面目渐渐清晰,相貌雄奇,虬髯的面孔下,一双瞳仁精光慑人,拱手道:“不知兄台何人,在这树林中急匆匆地行走所为何事,我刚才还以为是野猪出没,射出一箭,请勿见怪。”
那人惊魂未定道:“在下姓高,名树,自父亲一辈便居于怀朔镇,如今柔然入侵怀朔,兵祸所至,家园被毁,便来到山西,想寻得一处安宁之地好暂避锋芒,等到这阵兵锋过后再返家。”
说着他拽了拽儿子的小手示意小家伙喊人,“这是我儿高欢。”小男孩显然受到了惊吓,脸蛋憋得通红,不知所措。
高树又上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还不知兄台怎么称呼呢?“
对方声音朗朗、吞吐如钟:“在下姓慕容,乃是大燕子孙,单名一个远字。我听说不远处有一处驿馆,高兄不如一同随我前去。”
高树点了点头。
“爹,我饿了”高欢累坏了,叫起来。慕容远打量着这个孩子,只见这孩子约摸只有9岁左右,长得十分干瘦,黝黑的脸庞上却有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一看到那双眼睛,慕容远就觉得这个孩子内心很有一些想法。他抚摸着这个孩子的头,道:“我也有一子,名叫绍宗,和你差不多大,你们说不定认识后还能成为朋友呢。”
高树嘿嘿地笑着,拿出来一个布包,拿出一个包好的鸡腿,高欢一见,“咦?”伸手要拿,问道:“爹爹,这是哪来的?”高树道:“前几天经过一户大家,他们吃剩下的。”
高欢忙拿过来,啃起来,开心道:“嗯,真好吃,喜欢”,高树看了,也只有苦笑,哎,这孩子,这么多年都没有过到一天好日子。
北魏王朝为了抵御北方的柔然,在帝国北部设置了怀朔、武川等六个军镇,六镇军人世袭,肩负着守卫帝国边疆的重任,如今柔然侵扰越发的严重,六镇军人们承受的兵役太重了,而俸禄却少得可怜,很多军人都表示不满。
前不久柔然入侵,高树妻子突然患病,为救病,几乎花光了积蓄,后来还是没有救好妻子的病。
高氏临死前,把高欢叫到跟前,流着泪说道:“孩子,你命苦,生在穷苦人家,我这辈子什么都没能留给你,也没有什么黄金玉佩留给你。你记着,和父亲一同前往山西平城去,寻找我的一个姐姐,她在娄家堡做管事的,找到了她,你们就能在娄家堡谋得一个差事,也能衣食无忧了。”说着就去世了,
于是,高氏父亲只好背井离乡,前往平城,寻找娄家堡的所在地,他们在林中巧遇到了慕容远,正巧他也要去平城,几人便一同赶路。
这天高氏父子来到了平城附近,眼看着距离平城城池只有几天的路程了,几人来到一处茶棚歇息,南北朝时期,鲜卑族喜爱喝奶浆,而汉人还是喜爱饮茶,那时的茶并不是直接冲泡来喝的,而是研磨成粉末,因为有研磨的工序,故而称为“抹茶”,一般的茶棚都供应两种饮品,以适应不同人的需求,也有人把茶和奶混合成奶茶贩卖。
高树要来一杯抹茶,其子高欢却要来一杯羊奶,看到羊奶,高欢直接捧起木头杯子就“咕噜-咕噜-”地喝起来了,没多久就喝完了满满一大杯羊奶。
慕容远喝完一杯牛奶,正准备离去的时候,突然一位北魏军人闯了进来。
那人留着满脸的络腮胡子,长得很是结实,他扫视一下茶棚,怒声喝道:“快拿一杯奶茶给我。”
许多人都沉默了,看到了军人来了,都不敢说话,茶棚里静得可以听到汗水流淌的声音,北魏军人大多是兵痞子,非常的骄横,百姓避之唯恐不及。
那人喝完后就想走,茶棚主人拉住他,道:“官爷,你来没有给钱呢?”
由于北魏军人俸禄很低,所以很多军人压根就没有钱买东西,习惯于白吃白喝,这已经成为了一种不成文的惯例了,现在茶棚主人居然向自己要钱,他很是恼怒,“滚!”,那人一脚把那主人踢翻在地,“啊!”的一声,众人来看时,茶棚主人竟然断气了。
那北魏士兵也怕了,他只是一个小士兵,并无大的实权。更没想到一脚就把那人踢死了,要是被他上面的长官知道了,他一定会挨军棍,他也怕了,就掩饰住慌张,故作镇定地说道:“我也不想这样啊,这一次只是过失。”说着就想往外走。
“站住”,他一回头,只见一个汉子站在后面,那汉子瞠目喝道:“你这厮,杀了人就想走吗?”
那北魏士兵真的恼火了,想赶紧脱身。
“哪里走?”那汉子大喝一声,上前就要抓那军人,那人真的火了,一回头抓住那汉子的手,军人一般都学习过摔跤术,他想以这一招对付那个汉子。
没想到那汉子还有两下子,一把扼住那军人的手腕,这叫“打蛇打七寸”,扼住一个人的手腕就等于扼住其上半身。
那军人心想,我真的要好好治治你了,于是咆哮一声,顺势把那汉子的手一扭,那汉子极想挣脱,但是力气不够。
军人本想用脚铲倒他,没想到那汉子的下盘却极为稳重,“原来他也练过武功啊。”那军人心想,这下子不好对付了。
那军人把那汉子向地面甩去,汉子却紧紧抓住其手腕,这样子无法摔他出去。
几番拉扯下来,互有胜负,那军人一看太阳真的要下山了,再不回去真的要被军官处罚了。哎!真晦气,惹上这些事情,他连忙用背部顶着那汉子的胸口。
旁边的人此时一个也吓得不敢动,但都在看,却是没有一个人上去帮忙,如今看那军人贴住那汉子的胸口,两人倒像互相依偎的样子,倒也觉得好笑。
但很快就不好笑了,只见那军人手一反,扼住那汉子的手,把他从后面直摔到前面去,整个过程他们还没看清,后面那汉子却从背后被甩到了前面。
那军人心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又重重压上去,拿肘子猛击那汉子的胸口,猛击数十下,那汉子不停的大叫,但是没有一个人上去帮忙,他们也都噤若寒蝉,深怕自己遭殃。
很快那人没有声音了,那军人爬起来,一看太阳落山了,赶快走了。
整个茶棚炸开了锅,许多人都上前去看,那汉子毕竟武艺不行,剧烈咳嗽数声后,居然死了。
一个小小的军人,居然连杀两人,所有的人都惊呆了,慕容远本来想出手相助,却不想惹是生非,所以没有出手,如今居然看到那人被活活打死了,也为之一惊,慌忙离开座位来查看他的尸首。
高欢被彻底的震惊了,他大叫:“我们这里几十个人,还怕他一个军人?为什么大家不一起上?”
那茶棚的女主人一听,抬起自己的脸,脸上还有泪水,愤懑地说道:“孩子,不要学那位大叔,自己没本事,就不要强出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哎,如今王法如此,又能如何呢?”
高欢的话触到一些人的痛处,他们都恶狠狠的盯着他看,高树拉回高欢,教训他道:“小孩子不懂,不要胡说。”
“本来就是嘛。”高欢也不甘示弱:“我只知道满座的都是懦夫,没有一个人敢去帮忙,这么多人上去,就是打也打死那军人了,为什么你们无动于衷?坐视一个人被活活打死?你们全是懦夫。”
“住口”,高树见许多人生气了,忙打了高欢一个耳光,“啪-”地一声,高欢的脸被打得通红,高树厉声斥道:“小孩子,懂什么啊!”
高欢也不再说话。
突然,从后面冲出来一个小孩,看样子只有6、7左右,那孩看着地上父亲的尸首,强忍住泪水,高树上前去安慰道:“别哭了,乖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旁边的人说道:“他的父亲是当地一座坞堡内的工人,名叫宇文洪,这是其子宇文泰,小名叫做黑獭。”旁边的人都为这个小孩子可惜,他的父亲只是一位普通的苦工,即便是死去了,坞堡主人也不会在意的,这样的人有的是,今天死一个,明天就有许多人来顶替,只是可怜这位小孩了,父亲死去了,他日后该如何生活啊。
不久,茶棚里又恢复了平静,这样的事情太多了,可见北魏王朝统治已经出现了很大的问题,可怜当今天子宣武帝还不知道这样的情况。高树和慕容远开始讨论当今的局势,他们纷纷认为,经过大魏孝文帝汉化改革之后,鲜卑族大多汉化了,除了喝饮料的习惯之外,和汉人已没有二样了。如今天下的矛盾已经不再是民族之间的隔阂了,比如那位北魏军人,或许就是汉人。而被打死的宇文成就是鲜卑人。以往是鲜卑人去当兵,汉人在家种地,如今汉人也有很多去参军,而鲜卑族也有很多参加劳动。当今天下最大的矛盾还是富者田连阡陌,贫者却无立锥之地的贫富矛盾。
两位大人讨论了很多天下大事,对于这些,高欢统统听不懂,也听不进去,可是他却记住了一句话,当今乱世不能强出头,没有实力冒然逞能只会跟那位大叔一样。
“我要做一个强者!”小小年纪的高欢目睹这一惨剧后暗自下定决心,在乱世要想不被狼群吃掉,唯一的方法就是自己变成一只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