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兴到家的时候,二丫正在厨房里面忙得不可开交,一面又要照顾着药罐子,一面又看着灶台。天气炎热,厨房里面有闷热,小小孩童额头上有不少的汗珠。
“你才回来,赶紧的,锅里的菜快翻一翻。”二丫毫不在意的指挥起来,“我说,你去我家怎么那么慢,那老虔婆没为难你?”
“好歹是你母亲,你也这般说她,”池兴拿起锅铲翻了几遍,就要盛起来,忙被二丫按下去。
“才放锅里面你就盛起来,你是不是傻,”二丫白了池兴几眼,夺过锅铲翻炒了十几下才盛了出来。
池兴被一个小小孩童这般指挥,若是放到玉京都里面,只怕没人会信。
厨房里面忙了整整两刻时,一顿丰盛的饭食就摆到了桌面上,池兴拉着大将坐到了桌边,三个人这才起筷子吃饭。
池兴吃饭一向慢条斯理,细嚼慢咽,二丫时常过来吃饭,饭桌上的样子,他也熟悉。往日摄于继母郑氏的淫威,二丫吃饭不管是在池兴这里,还是在家里,吃饭永远都只挑拣眼前的东西。
这次是从上个月落水之后,二丫第一次到池兴这里用饭,池兴很快察觉到了一丝不同。二丫现在吃饭如同跟自己说话一般,随意自在,丝毫不再顾忌。
池兴心中暗想,这说话许是上次落水,她父亲赶过来好好教训了郑氏一番,才如此放得开。可是吃饭是一个人长久以来的习惯,轻易不得改变,二丫就算再这么过得好,一个月的时间,要改变八年的习惯,很难。
心中有了计较,却不露出来,一顿饭,二丫时不时给大将夹菜,时不时又给池兴添汤。
“大将,你吃这个呀,对你脑子好。”二丫夹了片肉到那痴呆之人的碗里,“池兴,你也吃呀。”
“好。”
一顿饭用完之后,照例二丫看了一会书再上了床睡觉,池兴觉得不放心,又点了安眠香放到了二丫的房间。
安顿好了之后,池兴在院子里面摆了一副棋盘,上面还有一局未下完的棋局。他就着月光,看着棋盘,独自思索了将近一个时辰。突然一道白色的光华自西而来,落在了棋盘之前,却是一个娇媚的可人儿。
眼前这个人穿着绯红的长衫,额前的一缕头发垂在脸旁,眼角一抹飞红,说不尽的娇媚动人,可脖子上的一小块凸起,明明白白告诉世人,这人虽然娇媚得如同女人一般,却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男人修长白净的手指在棋盒里面拈了一颗黑棋,稳稳当当的放到了棋盘上,惹得池兴大怒,冲着眼前的人嚷嚷:“莫祁红,你...你这是做什么...我好不容易想了一招,你怎么就不知道让让。”
“得了得了,这盘棋我们下了快三百年,你不烦,我可烦。”莫祁红手一伸,扰乱了棋盘,“再说了,今晚你我,真的要下?”
两人同时看向了天空的繁星,池兴把白棋一颗颗放置到了棋盒里,念叨着:“这天像无常,说不得又要变。”
“你这是套我话,还是没自信?”莫祁红帮着收拾了棋盘,“你我同出一门,你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天下间有能力探知神木所在,又能借神木堪破天机的人,只有你,师傅,还有大师兄三人。我嘛,不过学了一点皮毛,在江湖上浪荡而已。”
看着莫祁红嘴角微挑,眼神中的满不在乎,让池兴心中暗叹。
“且先不说,一会你帮我护法,错过今日,且不知什么时候再开。”
“好。”
池兴所在的师门,名曰净明派,所修习除了长生之法,另有修习术数,堪破天机。旁人看来堪破天机甚是了不得,可池兴明白,他们这一门派为此所付出的代价,历代十八任祖师,只有四人得道飞升,其余不是惨遭横祸,就是病噩缠身,直到第十六任祖师,想到了借开天神木的力量,窥视天道,对自身的伤害减到最低的法子。过了三代,才勉强找到了两颗神木,而这个小渔村的这一棵,是净明派找到的第三棵。
而且他们借助神木所窥探所得的天机,并非是模糊不清的语句,而是一幅幅真切的画。这些都较于其他门派更胜一筹,也因此,净明派从来都是隐于朝中,不涉仙途。
池兴到了卧房之内,盘腿而坐,默念法咒,手结密印。
“九曜顺行,元始徘徊,华精茔明,元灵散开,得驻飞霞,腾身紫微,人间万事,令我先知。启!”
一声启,远在小渔村西面的神木,周身绿光应声而起,光柱冲天,驱散云层,露出点点星光。莫祁红一把长刀莫邪化光在手,稳坐在卧房门口,凝神聚气,不敢大意。
池兴亦进入了一种玄妙之境,是他从未进入过的状态,身心自在,而在这一份自在之中,他慢慢看到了一些东西。
在九星连珠的星空之下,皇城一片血海,身披紫袍的女子,一步步走向了皇座,而后君临天下;
燃烧的树木的火光之中,隐约有一把流光溢彩的剑,一个男子的手,伸向了它;
在海底的深处,一个身穿九凤的华服的女子,慢慢堕入深渊,在那最黑暗的地方,有无数触手伸向了她,似乎在寻求出路;
苍白的珠子没有丝毫的光华,阴森冷酷之意让人不寒而栗,但那不是...是眼睛...是一个男人的眼睛。
莫祁红凝神不过一息,就听房中一阵呻吟,赶忙到了里间一看,池兴已经口吐鲜血,昏倒在了床上。
莫祁红连忙运功,切断了池兴与神木的联系,这才点住了周身的几大穴位,护住了他的真元。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颗药丸,喂到了池兴的嘴里,过了好一会,池兴才慢慢醒转。
“师弟,你先去看看我房中的那个小女孩,我要知道,她有没有什么东西附身。”
莫祁红这才发觉,池兴眼中不见了往日的轻松,反而严肃可怖,连忙将莫邪收起来,照着池兴的吩咐去了另外一间卧房。
“玄靈節榮,永保長生,太玄三一,现其真形!破!”
一道蓝光从手掌之中而出,打在二丫的身上,却毫无反应,莫祁红这才回转,随手封住了之前布下的结界。
“我查看过了,她身上没有被附身的迹象,你在担心什么?”莫祁红扶着池兴躺下,压好了被角,“先缓缓,你伤的如此之重,是看到了什么?”
“三十年之后,九星连珠之日,楚国易主,女主登位。”池兴又咳了几下,“咳咳,这个丫头,自一月前落水,就似乎变了一个人,也是在那个时候,天象混沌,直到今日才又见开明。”
“所以,你怀疑...”
“但现在我也只是怀疑,我要带她去京城,去找师傅。”
“可...”莫祁红欲言又止,“师傅困在楚国的宫中,你当年的身份还是通缉犯,如何进得去?”
“这...就要劳烦师弟你了...”池兴微微一笑,“说不得还要师弟你出大力气才是。”
莫祁红浑身发寒,突然有种感觉,在青楼里面,眠花宿柳,软玉温香的日子,恐怕是一去不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