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酒这样淋洒在伤口上，是何等地刺痛，这家伙对自己下手还真狠，他是不是没有痛觉神经，怎么忍得住的？
酒水从伤口上流过，混着血水流淌下来，他的眉头紧锁着，哼都没哼一声，淋了一会儿之后，放下酒壶后，自顾自地把绑带绑好。
休息片刻，他又端起了酒壶，凝望着火光喝了起来。
凌雪陌看着厉君行肩头的绑带，少顷，血又滲了出来。
“殿下，你的伤，没事吧？”
“没事。”
“疼吗？”雪陌又问了一句。
“还可以，已经习惯了。”
淡淡一句话之后，厉君行陷入深思之中。
不久前，边陲的雁门谷大战，厉君行被百余蛮夷士兵围堵山谷，那场浴血奋战，让他身中数刀，血肉模糊，突围后，被战马带回军营时已经奄奄一息。
他是怎么活过来的，已经没法细说了，几乎扒了一层皮。
曾经那个喜读诗书，谈武论艺的优雅三皇子，被折磨成了一名马上将军，他多次受阻，多次失败，多次负伤，之后渐渐总结了经验，熟悉了敌人，做到了知己知彼，连续三次大捷，让敌人对他闻风丧胆。
他的胜利是用血肉之躯换回来的，酒和火，是他救命的药剂。
只要这颗脑袋不掉，他的反应都是仅仅皱了眉头。
“殿下，得重新包扎一下。”
凌雪陌试探地伸出手来，却被厉君行制止了。
“不用了。”
“伤口会感染的。”
“有酒，死不了。”
厉君行又拿起一块木头，扔在了壁炉里，火焰继续燃烧着。
木屋里气氛有些沉闷，压抑。
雪陌吃了兔子肉，疲惫嫡蜷缩在兽皮上，眼睛盯着木屋的窗口，想着那些人还会不会来，这里真的安全吗？
幽暗中，厉君行突然开了口，提及了朝凤居的事儿。
“林尚宫那里我会亲自去说，明天回去后，准备去朝凤居。”
“真的去朝凤居？”
以为是秦王和太子的玩笑话，却不想他当真了。
对于一个小宫女来说，去朝凤居当然是好事儿，可凌雪陌的情况不一样，经过那夜的突发事件，她时刻防备着所有人，包括秦王母子，相信锦妃娘娘也想知道那夜的小宫女是谁，她躲避还来不及呢，如何能送上门去。
朝凤居绝不是凌雪陌能立足之地，这和在脖子上悬了一把刀有什么区别？一旦东窗事发，就是她的死期。
思前想后，凌雪陌都觉得不妥，她咬住唇瓣，心一横，起身跪在了地上。
“秦王殿下，是不是真的想帮奴婢……”
“此话何意？让你去朝凤居，就是在帮你。”厉君行眉头一蹙，误会了凌雪陌的意思，以为这个小宫女救了他一命，竟要得寸进尺，不自量力了。
凌雪陌咬着唇瓣，思量再三，既然秦王想帮她，应该还有别的方式，这是一次绝好的机会，一定要利用好。
“殿下真的想帮雪陌吗？”
“你认为我在开玩笑？”厉君行黑眸微眯，挑起眉来，一瞬不动的望着她。
秦王做事向来说一不二，甚有威严，还没办过什么说话不算话的事，如今竟然让一个小宫女怀疑了吗？
“不是，殿下误会了，雪陌希望殿下能换种方式帮我。”
“只要我能力所及。”
“对于殿下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说说看。”
厉君行突然对凌雪陌想要的方式产生颇浓的兴趣。
“秦王殿下，请送雪陌出宫。”
“出宫？”
厉君行的眼角一动，神色微不可见嫡变冷，微眯了眼打量这个粉装小宫女，她的思维和平常人似乎不大一样，若是别人救了皇子，在这种情况下，都会奢望荣华富贵，可她要的竟是这么简单？
可她却……
一双朗目中笼着淡淡的神光，他在分析小宫女说的到底是假装的，还是真实的。
凌雪陌的眼中除了期待，真诚，再看不到其他复杂的情绪，秦王相信了，越发对这个小宫女有些刮目相看了。
一直以来，贵妃娘娘联合着其他妃嫔欺负锦妃娘娘，锦妃娘娘颇为被动，连身边的宫女都不敢信任，她们很可能被逐一收买，成了贵妃娘娘的眼线，平素里，锦妃娘娘小心提防，深入简出，连个说真心话的人都没有。
若有这么一个不为财，不为名的宫女，是不是可以陪伴在母妃左右……
可这个宫女值得信任吗？
“你为什么要出宫？宫女在皇宫里虽不能锦衣玉食，穿好吃饱雀不成问题的，平时还有月钱和赏赐拿。”厉君行问。
为什么要出宫？
这还用问吗？
再不出宫，脖子上的脑袋就保不住了，秦王这么问，是逼着她撒谎啊。
罢罢，撒谎就撒谎。
“宫中生活虽然不缺衣，不缺食，却和奴婢想要的相差甚远，两年的时间不长，也不短，奴婢知之甚少，若是能趁早离开，好过知道得更多，难以出宫，一辈子老死宫中……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谁不想要个自由，奴婢也想要……”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好一番高大惊人的言论，厉君行眉头一皱，重新打量着凌雪陌，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还是出自一个杂役宫女之口。
“你觉得荣华富贵不敌自由？好奇怪的言论。”
“是，奴婢是这么想的。”
凌雪陌豪不避讳，若能出了皇宫，就算无法回到以前的生活中去，她可以做的事情也很多，总比在皇宫里做个杂役宫女强，想想李女官那张嘴脸，她也就够了。
“你认为我相信你的话？”秦王厉君行突然笑了，笑得凌雪陌有些发毛，不知自己的话哪里错了？
笑声嘎然停止，秦王的声音突然变得微冷。
“一般急于出宫的宫女，无非是招惹了什么麻烦……你不会是……”
厉君行一语道破天机，直戳了凌雪陌的心窝子。
凌雪陌的脸色顿时变了，脊背一嗖嗖发凉，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没，没有。”
雪陌连连摇头，生怕秦王联想到不该联想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