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离开了么？”
“是的。他用全力调动土石堵住了洞口，我们没办法追过去。诡异的是，这地方竟然有一道通向地下河的出口。”
“这面墙距离河流只有三米么？有意思。是看穿了执政官不能透视水体么。”
“他只是一个身受重伤的敌人类，超负荷使用天权，一定会引起反噬。也许他现在已经心神涣散，心力衰竭了。”
“也许没有……但我不关心这一点。”高大的男人披着黑色披风，肩膀处斜插着一把深红色的发条：“我所奇怪地是——灰，格斗警卫厅的清剿部队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偶然攻击下城也不足为奇。那帮老鼠从来只会捡软柿子捏，也许某些流浪者泄露了行踪。当时我们在执行远征巨人林的任务，计划在这里做一次补给……”灰王郑重地汇报声突然戛然而止。高大的男人沉思着望向那个深悠悠的洞口。
“我有预感，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面具女子沉默着握紧角儿的手。角儿躺在她的怀里，白皙的脸庞上布满泪痕。
“阿爸……”她在睡梦中轻声呢喃。
……
沉重的下水道口猛然被撞飞空中，连城扛着洪龙龙小小的躯干一个跳跃回到地面上。
终于逃出生天了……他看向肩膀上的洪龙龙。
居然被一个敌法老救下，真是个奇怪的小鬼。
“小鬼。”他沙哑着嗓子说：“你到底在想什么……”
洪龙龙紧紧闭着双眼，什么也没有回答。
一行格斗警察鱼贯从地下爬出来，靠在墙根上大口呼吸。劫后余生的喜悦让他们的心灵转变得格外放松。
“活下来了……”一个格斗警察拉下面罩，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孔：“为什么黑屠士会在那里？下城……太恐怖了。”
“是谁打听到那鬼地方有敌人类这个信息的？我要杀了他！”
“是杨怡和王征……”回答声戛然而止：“已经……死了……”
压抑的气氛中，一些人偷偷看向趴在连城肩膀上的洪龙龙。男孩长长的头发垂落下来，遮挡住他的双眼。
这场战役中他们唯一折损的同伴，是被他杀死的。
但此刻，终于没有人能够说出什么。
……
再次醒来时，洪龙龙发现自己躺在钢铁打造的实验台上，全身各处被高密度的束缚带紧紧包裹住。所幸眼前的情况并没有超出他的预料，他尝试活动自己的手臂和双腿，从感觉上判断，非常顺利。
一张苍老的脸孔出现在视野中。老人打开无影灯，映照出洁白的天花板。
“你醒来了。”老人说：“不愧是敌法老。完美的人类。”
洪龙龙沉心静气，再次潜心冥想。这一次他对自己身体的把握更加精细，目光几乎透过血液的流动，捕捉到体内平衡之气的变化。脐下那股人体真息依然一动不动，只有意念集中在气血上时，才能感知到它那一丝隐约的生命力。
“孩子，我是宾博士。”老人似乎觉得他沉默冥想的样子很有趣，不由露出了和蔼的神色。即使做为敌法老，毕竟从外表上看他只是一个六岁的男孩，无论神情还是动作都有一股稚嫩的奶气。这让他想起自己的孙子。
洪龙龙张开眼睛。
“您好，宾博士。”他说：“这里，就是格斗警卫厅么？”
“是的是的，孩子。不要害怕，这里就是格斗警卫厅，英雄诞生的地方。”宾博士扬起胡子，显然是想起了洪龙龙说过的一些稚嫩的话：“没有哪里比我们更需要英雄，也没有比这里更适合英雄的地方。”
洪龙龙舒展了一下手臂。身体被束缚带捆绑得很紧，右手腕上连通着一根长长的软管，从他身体中不断涌出黑色的血液。
他判断自己现在不需要说什么了，于是再次闭上眼睛。
……
“怎么样？基因蓝本可以提取么？”宾博士离开实验室，一个身穿军装的中年人疾步走来，急切地问：“这是我们第一次获取的敌法老样本，至少他的基因图谱一定会对我们的神临计划有帮助吧？”
宾博士摇摇头。眼前这位是重二组的格斗警长范剑，做科研的最厌烦他这种人，因为他总爱在自己不懂的领域里高谈阔论。研究出矢量刀的不是他们，创造枪斗术的也不是他们，甚至为战士们觉醒动态视觉的也不是他们。在资源极度紧张的基地内部，这些人却依然享受着源源不断的奢侈品，觊觎着超凡研究院最前沿科技成果。真正的战士还在地面世界拼搏作战，在与怪物的格斗中完善自己的战斗技巧，提升力量。他们不会第一时间赶到这里，对敌法老的基因蓝本垂涎三尺。
天真的小鬼。宾博士瞥了一眼实验室合金钢玻璃门，又看回到自己的尼龙手套上。
他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敌法老是怪物，敌法老永远不会被人类接纳。对格斗警卫厅来说，他的基因和身体比他本身更具有价值。恐怕在整座基地里，只有矢量刀手连城会为他说话。
人类不需要英雄。需要力量。
“他的基因链和库存的超人样本不同。”宾博士思考片刻后回答。超凡研究院仍然需要这些该死财阀的资源支持，即使多么不愿意，适当的信息还是需要和他们共享的：“不是普通的双螺旋结构，非常诡异地绞合在一起。也就是说，极有可能没有遗传性。”
“没有遗传性的基因，不能复制，也无法嫁接到普通人类身上。”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报废的基因蓝本？”范剑失望地说。
“恐怕是这样。”宾博士点头：“根据第八队的现场汇报，猜测可能是透支使用天权造成了基因瘫痪。这个敌法老是一个觉醒双生天权的特例，比对基因蓝本后发现，他的其中一个天权是敌人类中极其著名的报废天权——仿生系，透出式过敏觉体质，在《天权通则》上分级为罕见的一级低危。第二个天权则是闻所未闻的六级中危天权——感知系，念动力。在他的大脑皮层中检测到强烈的C形波动。推测他的灰质层存在心神。”
“心神？”范剑骇然：“竟然有心神？”
心神！至强者的代名词。在格斗警卫厅中，只有那些最为那些巅峰的存在才能在头脑中修出心神。这些人是同黑暗城邦抗衡的终极武力，被称为人类最后的希望。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拥有超然的地位，受到神明般的景仰。
“C波一直在衰弱。”宾博士叹息：“经历了透支，心神可能遭受到了难以恢复的创伤吧。”
“还好还好……”范剑长出一口气。一个修出心神的敌法老睡在一百米之内，想想实在是太可怕了：“博士，保持联系。如果有什么结果……”
他快步跑走了。宾博士带着微笑目送他走远，眼里闪过一丝浓重的鄙夷。
漆黑的实验室里空寂无人，从四米高的通风口传来扑棱棱挥动翅膀的声音，还有动物怪异的低叫。
捆绑在身体上的束缚带在一种神秘力量的作用下顺着划扣解开，一条条脱离男孩瘦小的身体。洪龙龙拔掉输血管，像鬼魂一样轻轻落到地上。
通风口的百叶窗被撞开。一只蝙蝠拍打着翅膀飞到他身上，一双脚爪紧紧扣住他的上衣后领，舒服地倒贴于他的后背。
蝙蝠的双眼，在黑暗中散发出猩红夺目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