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冶坐在梳妆镜前,窗外不知何时下起雨来,屋子里暗的让人觉得压抑。
推开窗子,伸手接住屋檐滴落的水滴,无奈摇摇头,一下子发生太多事情,以至于花冶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花冶索性只身走到雨里,淋着雨肆意徘徊起来。
雨滴顺着她的发梢缓缓留下,衣服早已湿了大半。
她顺着小路一直走,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可不管走到哪里,也不可能逃出这座弥漫着大雾的都城。
前面恍恍惚惚出现人影,与她同样的,未撑伞,只身站在雨里。
花冶慢慢走进,那人的轮廓慢慢清晰起来,银发碧眸,有着不可直视的威严。
费耶。
他好像刹那间退去光环一般,周围没有群臣,没有侍卫,形单影只的一个人看起来竟有些孤单。
她呆愣着注视了许久,无奈摇摇头,本想无声无息的走开,假装没有看过一样。
刚迈开步子,不远处的人突然叫住她。“花冶。我记得你的名字是花冶。”声音依然冷冰冰的,却分明的,让人听出了悲伤。
“对,那是我的名字,雨越来越大了,大王还是回去吧,着凉就不好了,我先退下了。”花冶不喜欢对费耶称臣,与她而言,作为一个灵族人,对鬼王恭敬低头,简直是对灵族的羞辱。
“既然怕淋雨,那你为什么还要出来?”
“大王在明知故问。”花冶淡淡说完,转身准备走开。
“神女还是安心当王后吧,本王答应你不会杀他,就绝不会食言。”
花冶冷笑一声,“可我连神君在哪都不知道,怎么确信神君是否安全!”对着费耶的背影大声反驳着,淋过雨之后,花冶再也无法压抑了。
对方久久没有回应,周身依然散发着寒冰一般的冷气。
花冶无力垂下眼眸,早已没有力气再与他争执,“罢了,我会想尽办法救出神君的,只是……”
她顿了顿,又冷笑了起来。
“只是什么?”鬼王转身慢慢走进,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只是我觉得你很可怜。”
“可怜?”费耶挑眉看向花冶,雨水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流了下来,竟有一丝悲凉,“我是这都城里万人之上的王,我怎么会可怜?!”
“即便你是王,我也觉得你孤单又可笑。”仰头依然冷笑着,眼底尽是轻蔑。
花冶说完,不去理会鬼王的诧异,转身慢慢穿过回廊,渐渐消失在鬼王的视线里。
她说了那等放肆的话,鬼王没有发怒,相反的,一个人愣在雨里好久好久。
直到头顶突然有伞撑过,费耶回头,看清来者时,常年阴郁的脸突然温和许多。
撑伞那人身体单薄,五官阴柔,比女人还多一分精致。
说话时声音温柔好听,好像山间清泉。
“北冽兄,又有何事惹你烦忧?”
“世上只有你一人敢唤我姓氏。”虽被冒犯,费耶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怒气。
在鬼族里,王族的姓氏极其尊贵,任何人不得直呼其姓氏。
东城、南风、西林、北冽是鬼族最古老的四大姓氏,也是曾经最强盛的四个家族。
东城和西林在长久的战乱中,已被灭门。而南风和北冽家族却长久的昌盛着。
北冽一族世袭着王位,是雾都最尊贵的家族。
而南风一族以国师南风蜀桑为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野心勃勃。
唤费耶北冽那人为南风蜀桑第四个儿子,南风华殷。与费耶同龄,两人一同长大,情同手足。
“因为我知道,你是这世间最不希望我死之人。”说着扬起折扇去接伞外的雨滴,“上一次见你,也是在这大雨里,每次难过的时候,你都喜欢一个人淋雨,这次是因为什么呢?又在挂怀故人?”
“你觉得,我看起来很孤单吗?”
“北冽兄说笑了,不是刚娶了那灵族神女,有美人作陪,哪有孤单之理?”
“说我看起来孤单的,正是那灵族神女。我堂堂鬼王,竟被一女子取笑。”
“可你非但不觉得冒犯,还觉得她说的很对?”南风华殷打断费耶的话,挥手将伞扔到一边,两人一同站在大雨里,一个高大威严,一个单薄温雅。
不知从那变出两坛酒,拎在手里晃了晃,“人间自古多烦忧,我与北冽兄今日就在这大雨里不醉不归可好?”
费耶接过其中一坛,仰面喝了一大口,酒水混着雨水顺着他的脸庞滑下,却难得一见的,微微挑眉一笑,“不醉不归。”
两人在雨中不停饮酒,酣畅淋漓着,大笑着,早已忘记了君臣身份,更像寻常旧友。
一直到雨停,空酒坛扔的遍地都是,早已微醉的两人,靠着栏杆,坐在地上。
“北冽兄,可曾听过云罗树。”
费耶摇摇头,望着天空有些出神。
“在大陆尽头,有一种红色的树,几百年一结果,树汁、花朵、种子,所有所有都如血一般鲜红,传说此树的果实可以让人长生不死。”
端起酒坛,又喝了一大口,半闭着眼睛看向费耶。
“世人皆想长生不死。可我却唯独爱慕传说里云罗树花开时满树火红如梦如烟的美景。”
南风华殷顿了顿,眼神突然悲哀起来。
“如有幸见到云罗花开,我定要与北冽兄在树下畅饮一番,不必分君臣,也不必管这世间诸多烦恼。”
费耶举起酒坛,眼神炯炯的看向南风华殷,“这坛酒敬我们相识多年,只要我不死,定护你一世长安。”说完仰头喝干。
南风华殷的眼中闪着泪光,似乎很快就要哭出来,索性闭着眼睛,惬意的靠在栏杆上,似睡非睡。
良久,缓缓道了声,“北冽兄,我醉了,该回去了。”随后扶着栏杆,慢慢站起身来,提着喝剩的半坛酒,摇摇晃晃着走远。
待看不到费耶时,掂量几下手中的酒坛子,摇摇头冷笑几声。
“是真醉了吗?酒不醉人,只怕人……呵……”说完又觉得可笑,仰头将剩下半坛统统倒进嘴里,也不在意酒水弄脏衣服。
“北冽兄,只怪你我生在君候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