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夏末美国
“Hi,Gavin.”打着耳钉的黑人迎面走来,而林烨其实并不在乎他们叫什么名字,倒是他们记住了林烨的名字。任何一个人在毒窝里隔三差五替大家结账,应该都会被人记住,而林烨就是这个人。
来到美国,林祥有意无意放松了对林烨的管制,松到林烨以为林祥不存在了。疼痛,日复一日的疼痛,让他习惯了抽烟、喝酒、飙车、甚至,混迹毒窟,他尝过大麻,可是却没有任何上瘾的感觉,他这才明白,真正了无生机,莫过如是,他甚至不知道除了复仇,他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而来到毒窟,并不是为了吸毒,而是为了信息,他查询信息的方式很原始,专人调查,山高水远,来来回回,得到的信息都太有限,他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
今天有一个新面孔,竟然是一个黄种人,而且并不像印第安人,也不像混血,一身衣服虽然穿的含蓄,可是内里却十分奢侈,平常混在这里的人不是白种人就是黑人,林烨因为多金,成为了一个特例,而这个人,让林烨觉得有些奇怪,一种直觉,不好的直觉。
“林烨。”那人叫他
林烨想,果然一出口就是自己的名字,是监视?是伙伴?还是其他?林祥终于坐不住了吗?可是他一点也不想按照林祥所说的路走下去,难道,那五个人的仇,都不报了吗?那些绑架的人虽然已经被抓了一部分,可是还有一部分逃走的,而且没有揪出幕后黑手,他们身后那个人,林烨一定要揪出来,将他挫骨扬灰!
“嗯?”林烨努力隐藏自己的情绪,点上了一支烟。
“黄风眠。你的心理学导师,你的入学手续已经办好了,双学位,心理学为主。学校有老师没错,但是我是你的特殊辅导老师。”那人盯着林烨的眼睛,竟让林烨无端感到恐惧。
“可我,不需要!”林烨把所有恐惧都当做烟头,直直扔到了那人衣服上。
“到这种地方来打听信息,难道会比你爸这么多年来建立的信息网更加有效吗?我还是第一次知道。”黄风眠冷笑一声,“别看了,我不是你爸雇来的人,只是我们曾经有着共同的敌人,你爸救我一命,我也算歪打正着挽救了他的事业,算是,朋友吧,我比你爸小一些,可以叫我叔叔。”
林烨一愣,首先是为他的坦诚,其次是为他本身,只是比林祥小一些吗?那也该三十五岁以上了吧,可他看起来也就是二十四五岁的样子,除了眼睛,他的眼睛,林烨不敢看,总觉得有一种迷幻的功效。还有,他这话的意思是林祥也想要复仇吗?刚刚伤了元气,又遭遇经济危机,这种颓败的态势下,林祥应该是极力求安稳的,如果他真的想要复仇,那么粟里的死,又该对他有多大打击?
“我又凭什么要相信你?”林烨极力做出一副不屑的表情。
“那你又能相信谁?你相信的那个线人,他背叛了你,美国黑帮现在认为你在利用他们的人,又正值经济危机,估计这几天就会动手,你以为你斗得过谁?”
“我的线人背没背叛,竟然是你先知道吗?”
“如果你想凭一己之力报仇,最多是你一路过关斩将冲过去杀了那个人,然后呢?自杀?还是逃亡,时刻等着法律制裁?我们现在,是要一锅端!是要不留余地!是要挫骨扬灰!”黄风眠说着,仿佛眼中烧起了一团火。
“说的好像你跟他们不共戴天,然后博取我的信任吗?”
“是又如何?”
“滚。你不过是来劝我不要冒进,然后呢?温吞吞的,大计远成,远着远着,远到大家都忘了的地步吗?!”林烨怒火中烧,林祥果然也就只有这点心思了吧。
“忘不了,怎么能——小心!”黄风眠话说到一半,突然把林烨撞到一边,子弹贴着黄风眠的胳膊过去,擦出了一道血痕。
“你——”林烨又一次听到枪声,忽然很恐惧,眼前黄风眠的脸,似乎和党姓兄弟和粟里的脸重合起来,他不知道该不该感谢,如果感谢,那么该不该信任?
“你什么你!”黄风眠拉着林烨藏到一堵墙后,感受到开枪的人慢慢逼近。“你去开车,我顶着,千万别晚了。”说着抽出一把枪来,上了膛。
“我来!”林烨知道危险性,他对自己一直像个逃兵一样无法容忍。
“你来个屁!我会用枪,你会用车,综合才能保命,还不快去!”黄风眠话音一落,枪声响起。
林烨不知道后面有没有一颗子弹正瞄准自己,也不顾上前一分钟还跟黄风眠处于敌对状态,他飞快的跑向自己的车,只求不要晚,千万不要晚。他再也承受不起一条人命,尤其是一个救过自己的人的命。
越野车疯狂地往后倒,三百六十度漂移后用加固过的车身挡住了一部分子弹,黄风眠趁机上车,却有几辆摩托车夹过来挡住林烨,林烨踩动油门逼退了前方的摩托,可是旁边的几辆一直阻碍越野车前进,子弹快要冲破越野车的车身。林烨一个车身偏移,用右边的两个轮子支撑,急速冲开摩托,在地上划出一道黑痕。
“还不错嘛。”逃出生天,黄风眠轻笑了一声。
血腥味弥漫在车里,林烨不看后视镜也知道他受了伤,握方向盘的手竟然一颤,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仿佛又欠了一条命似的。
“去哪个医院?”林烨想到了或许黄风眠并不想去公立医院,他随身带枪,虽然在美国不必少见多怪,可是一旦跟林祥有了联系,总会有些要避讳的地方。
“回我家,一点小伤,我也把他们打伤了,报警对谁都没好处,我可是拿了绿卡的,有从业资格的资深心理医生,还破天荒开了间黑人白人黄种人都光顾的诊所,可不想因为这种事身败名裂,伤在手臂上,包包就好了。”黄风眠递给林烨一张名片,上面只有一个诊所地址,以诊所为家,也是极致了。
“为什么救我?跟林祥交情那么好吗?”林烨很想听到肯定的答案,这样才能让他重新树起心理的防线。
“是,跟你爸关系不错。不过,我希望跟你的关系更好,你爸那种人,看似杀伐决断,实际他很不堪一击的,所以他喜欢什么事情都思虑周全,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他也想要培养你了。而我,觉得你比他更适合执掌林氏,不光是国内,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是希望安安稳稳过日子的,不喜欢刀尖上舔血,所以,你如果想完成这个转折,我来帮你,因为曾经,我也想这么干来着,我是说针对我家。”黄风眠一提到家这个字,那种气势忽然就下去了,林烨看到后视镜里黄风眠的眼神,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林烨却觉得像是悔不当初。
猝不及防,黄风眠的声音又进入林烨的耳朵:“Gavin,我,也有家,我还曾经有过未婚妻,亲兄弟,还有我曾经想要施展的抱负。来美国留学,我就要回国的那一年,就是那一年,有一个人,他想要动我家,他手法太狠毒了,我无法反抗,就那么一步错了,我想设计间接地杀了他,虽然没直接动手,却不小心留了线索,但他到最后其实是自然死亡,可我毕竟想杀了他,如果他不突发心梗,我就是凶手,尤其我又留了线索,我一露头就有人追杀,我怕追诉期没过我回去会有变数,怕我未婚妻受我连累,我保住了我家企业,却已经是众叛亲离,知道真相的只有我弟弟,他几次三番劝我回去,可是我不能,甚至和他断了联系。”
黄风眠笑了一声:“后来受你爸的干扰,他们查不到我,而那个人一死家里乱了,你爸也获取了巨大的利益,我们就是这么相识的,我跟你爸勾连上,你爸帮了我,我又帮他提升催眠技术,又做了,那么多事,就更加没法回去。而现在你爸对这次绑架幕后主使的怀疑对象,也是当初我杀的那个人的弟弟,他不断追查,认为就是有人谋杀,他让我这么多年背井离乡,没用过中文名字,多少人还以为我死了!”
又是一声嗤笑,仿佛笑自己无能:“即使这样,没有你爸,我还是会被查到,我诊所生意做得这么好,也是一种掩饰,大隐隐于市。觉得我年轻吗,这也是天赐的掩饰。”
黄风眠忽然哽咽:“Gavin,我想要回家啊。即使我想自己杀了那个人大错特错,可他本身就该死啊,他杀了那么多人为什么还没去死,我也是替天行道啊!何况最后杀他的不是我,我为什么要忍受这么多年这样的日子!林烨,我有个儿子,他十一岁了,可我连他的照片都只有一点点而已!”黄风眠青筋暴起,仿佛恨极。
“所以,别轻易尝试自己复仇,去杀一个人,别在年少的时候冲动,别到最后后悔莫及,别像我一样把生命里最珍贵的东西一一失去,Gavin,别这样。”
“可我已经失去了。”
“那些你失去的人,都希望你好,尤其粟里,他不过是想保住你,你以身犯险,就是不尊重他的命,我也不信什么善恶到头终有报,所以我们才要自己努力,我会帮你,以最快的速度,以最合法的方式,最完整的摧毁他们,你爸一直跟我说还没到时候,现在也是如此,但他最后又补了一句,不管到不到时候,我儿子的命,都一定要他们还。Kevin他,他是真的伤心了。”
“叫我小烨吧,亲近的人都这么叫,我爸是在美国长大的,我却是在中国长大的。黄风眠,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老师,你来帮我,我也帮你。如果一定要用合法方式来筹划,可以,但是首先,我不要再当一个无能的人,我要发光,让那个人胆怯,时刻胆战心惊,害怕我会越来越强大。”
“小烨,你会发光的,会让那个人胆寒。”
林烨回过头一笑,人之间的信任就是这么奇妙,仿佛枯木逢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