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会触摸这些照片上清一律有着英文名字的女主角。
即她自己,自己的身体。
稀奇古怪地在上头用手指来回游移。
而且她的指尖喜欢触摸的位置大抵都是女性的性感带部分。
当我们两人练了一夜********后,第二天清晨醒来彷佛身上功力大增似的,我和急救黑两人就像突然被天上高人无意间点拨智慧,开发潜能一样,只要周围出现一点任何相关的事物,都会轻易唤醒我们脑中的前世记忆。例如当我从茶几上文房四宝架取下唐朝大毛笔,握在手中做出书写动作时,突然得知自己在宋朝神鵰侠侣小龙女以外,还有另一个前世身份——盛唐大诗人李白!
因此第二条街道古建物门上的那首四言绝句,便是当时被誉为“天上谪仙人”的李白,亦即前世的我,在幼时随兴所致的神来之笔,而那“洛神图”则是出自于当时我邻居之手——一位可以从小耳聪目明,能够听声医病的医疗神童张聪。
张聪的医病方式相当特殊,总是一边以双耳聆听病人五脏六腑的病苦,一边以手画出病人的气色,然后请病人以此画当成药单,拿去给隔街一位不识字,却能因看懂这些画像而抓准药帖的药膳师傅。很巧的是,这位善于烹厨上等药膳,名唤赵膳的药膳师,后来在天宝年间被召举进宫,成为李白烹调玉馔的宫廷御厨,即是现在的孤独门,也怪不得急救黑会和孤独门一见如故!正因为医疗神童张聪对声音有常人难及的高知能,所以那幅洛神浴水图上,除了有纪录人体阴阳五行五脏六腑的内容外,还有能让人听到洛神荡漾在水波间的淙淙流水声。至于医院墙上那幅让急救黑留恋不已的唐朝泼墨山水画,也的确是当时身为李白的我,和身为张聪的他,曾一起游历山川时,他兴致一来所挥笔而成的作品。
我摸着房内摆设胡乱遐想:会不会出现在我们生活周遭的某些物品,都是我们前世所曾拥有或触摸过的东西?它们的存在,都是在提醒我们自己的身体里头装着许多前世的灵魂?
我任由肌肤继续开展敏锐的触觉,也感到伊牙野野的生命力似乎越来越旺盛了,握着毛笔笔杆缓缓在桌上移动,臀部肌肤碰触这些桧木古董椅子,触摸墙上窗棂曲折雕纹,握着盛满乌龙茶瓷杯……我想此刻的我已无法认为自己仅是一名二十世纪末的现代人了。触觉是有记忆的,比我们的脑袋更诚实,我触摸着窗前植物叶脉细致的纹路,细细感受自己的肌肤,与无数的前世。
至于急救黑之所以会在这古城里出现莲步兰花指等女儿态的原因,后来经我们一同专注感应的结果,得知原来是急救黑在晚唐时代曾转世为一名青楼艳妓。
当记起自己的好几个前世,并知道自己某一世就是盛唐知名诗人李白时,我总算了解何以自己会有好幻想,疯疯癫颠的脾气,以及喜欢在逻辑分析外运用直觉与想象的医疗风格了。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怪不得月亮长期以来总是深深地影响我,为我夜晚对着病历表进入病人记忆的工作提供无限灵光。也难怪当我小学一年级初次读到老师以注音符号大大写在黑板上的“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时,会突然在课堂上一阵悲从中来,导致级任老师惊为天人,误以为我小小年纪就能领略诗仙的丰沛诗情,兴高采烈地派我参加作文比赛。
话说回来,因为无意间被开启的前世记忆知能,而得知我和急救黑在盛唐时期分别是诗仙李白和医疗神童张聪,这使得我为了曾经前世同为男人的我俩,竟在前一夜肌肤相亲,一时之间有了一种性别的错乱感!但,仔细想想,既知现世相恋的我们,两人前世曾同为男儿身,那么现在周围偶有的同性恋情又何尝不可呢?
不过还有些让人感到难以适应的是,当我与急救黑在昨夜进入肌肤相亲的陶醉情境时,我突然曾在中途记起他胸前有个无形听诊器,两耳仿佛装上随身听的事,这使我在过程中变得难以专注,因为你能想象与你一同做爱的人,是带着听诊器或随身听吗?这是不是跟有一个人嘴巴衔着根吸管,脸上戴着个墨镜,腰上挂个呼拉圈而一边跟你亲热的古怪情形差不了多少?怪怪的嘛!
那么为什么穿个胸罩,袜子或戴只手表做爱就不会让人感到奇怪?所以重点似乎不是身上脸上有没有多出个东西来,而是身上多出来的东西是不是可以归类为“服装造型”的配件一类,譬如胸罩,袜子,手表都算是,但是吸管,棉花,呼拉圈就不算是啰……且慢且慢,我突然发现自己的推理不太对劲,如果说上述我的假设合理的话,那么为什么戴手套,戴墨镜或戴帽子做爱,就也会怪怪的呢?
我在脑中胡思乱想地推理,想着人从小到大每个阶段身上所具有的各种“配件”,忽然觉得那就是一种现代人类共有的集体潜意识,例如婴儿时代,谁没有嘴巴衔着奶嘴过呢?原来,奶嘴这个小物件是可以跨越文化障碍,帮助人类意识形成和平共荣圈的伟大发明呀?那么它将是医治现代社会疏离感的最佳医疗仪器,彷佛病人舌尖底下的温度计可以测出体温地那般神奇,只不过它测的不是身体温度,而是童年潜意识。想到这,擅长与病人记忆秘语交谈的我,噘起嘴巴吸了吸,模模糊糊地重温嘴唇舌尖接触奶嘴的奇异触觉……
“哟,这幺早就起床啦?你们俩昨夜……”天才亮没多久,张红影就门也不敲地闪了进来:“嘿,疯医师呀,看看你手臂肌肤上那些被人拥抱用力过度留下的指痕……”
啊?好可怕……她的那双眼睛!
“嘿,急救黑你也太激情了吧!”张红影转眼望向急救黑暧昧地眨眨眼睛:“杨过跟小龙女的历史恩怨化解啦?”。
刻意为了转移尴尬,我转个话题道:“张红影,你对这城较熟,可不可以告诉我们还有哪里好玩?一年到头上班快把我累死啦,干脆今天给它玩个够!”
“哪里好玩?嘿,两岸译名大爆笑最好玩啦!”张红影亮着一双大眼笑嘻嘻地说:“从语言就可看出心理认知及文化差异喔!”
“你在说什么啊?张记者。”急救黑歪着头问。
“是我从网络上影视新闻讨论区上看到的笑话啦!”张红影的眼睛里有个顽皮的小孩正在捉狎:“让我说给你们听!西方电影或合唱团的译名,台湾跟大陆的翻译结果大不相同哪!譬如说Spice
Girls,台湾翻成颇传神的“辣妹”,但偏偏对岸就翻成个好俗的“香料姑娘”;Take That,台湾翻“接招合唱团”,对岸翻成“拿那个合唱团”;101
Dolmatians,台湾是“一零一忠狗”,大陆呀变成了“一零一只黑白斑点狗”;还有电影Golden
Eye,台湾翻得很有谍报味——007系列之黄金眼,帅气!可是对岸,哇,弄个什么“铁金刚之火眼金睛”!最受不了的是,Top
Gun,哈哈,更爆笑啦,台湾翻成“扞卫战士”多好听嘛,但是对岸那边就要搞成……嘻!……”张红影说到这里语气暧昧兮兮地。
我很好奇。
“好大的一把枪!”她得意地宣布答案。
我笑歪了。
“这的确应该好好心理分析一下译者的心理状态。可能有性压抑的倾向。对吧?疯医师。”急救黑抱着笑得痛死了的肚子对我说。
性压抑?嘿嘿……我想起昨夜跟急救黑热情拥吻的感觉,真是太舒服太舒服了!也许,当一名二十世纪末以拥抱方式来杀人的杀手其实蛮不错的……我遐想回味一阵,一边嘴里还感觉到昨夜急救黑残留的舌温,甜甜,黏黏,又有凉凉的清香……是黑人牙膏混着糖葫芦的MIX味道……
人的嘴巴有很多味觉的记忆,自从接获雷兰妮那封E-MAIL而导致我开始出现不定期尿床行为后,我就发现自己嘴巴的味觉,竟出现小时候吸允乳汁的记忆,还有稍大一点用牙齿咬原子笔,咬玩具积木,象棋粒仔,娃娃的手指,玩具小熊鼻子小兔子长耳朵等,甚至咬沙发椅套的感觉,童年的味觉记忆真美呀,好想再重温被妈妈抱着时咬妈咪上衣钮扣的感觉……抱抱,抱抱……
啊,又来了!抱抱,杀手……!
只要脑袋一迸出这个关于“杀手抱抱”的意念,我就又不对劲了……大概这次是强忍了昨天一晚与急救黑拥吻,为了怕杀风景而一再偷偷憋尿的关系吧,我感觉自己此刻膀胱内所盛的蓄水量,似乎比以往都来得要惊人许多!呀,快不行了……现在的我来不及分辨昨夜的激情到底是尿液压迫膀胱的原因,或者是出于恋人身体自然吸引的缘故,我只想赶快看到洗手间的景象。
于是顾不得急救黑与张红影的一脸疑问,我忍着颤抖身躯快步冲出门外,凭借危急状态下更为敏锐的嗅觉,往这间小店里微微飘出尿酸味的方向奔去。据说人类可以分辨出在1.6公里外的臭鼬鼠味道,我现在的确相信!
但一进洗手间内,正想一阵松解之时,我突然愣征住:呀,马桶内怎么有个……
荷包蛋?
不是便便,不是卫生纸,不是蓝宝宝清洁剂,也不是客人乱丢的烟蒂,而是,淡黄的尿液上躺着一枚又大又圆,黄黄发亮而且四周围着白白光晕,彷佛是李白诗中那“水中映月”的荷包蛋?
是谁把一楼饮食部餐盘上的荷包蛋丢进马桶内吗?还是那个精神不济的厨师,糊里糊涂错把马桶误当成平底锅或盘子之类?马桶里有个荷包蛋,这样的视觉震撼实在使我无法再将马桶看成是单单纯纯的马桶了,因为淡黄水面浮晃着荷包蛋的景象,顿时使马桶看起来好像变成了一个海碗!想想看,我能对着一锅黄白相混,尿味蛋味四溢的蛋汤,毫无顾忌地嘘嘘吗?……
憋着满腔尿液,我闷闷不乐地走出洗手间,心理烦闷才刚因为昨夜温存而开始肯定杀手抱抱的奇遇,怎么现在又开始增加了新烦恼。我闷闷地走在这家小店洗手间外那一条迂回曲折充满雅致唐风的五楼旅馆部回廊上,对于自己在接到雷兰妮E-MAIL后,所常发生的身体感官错乱经验,越来越不耐烦!
然而,当我经过回廊中途墙上大大敞开着的窗户前时,无意间瞥到唐宋文化艺术城,昨天拍片现场附近的地点,好像有一大片人群钻动。我停住脚步往那眺望。身为一名医师对生活中物品器具的敏感性,我辨认出那吵嚷人群间,有一床深绿色担架正被某一群壮丁抬着。
有人生病了吗?我回想起昨天误闯拍片现场的情景,猜想可能是某个武打演员受伤了吧。
“每一层的厕所马桶都有荷包蛋……”
耳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压得极低的声音。我转头看,是孤独门!
“这家店里每层楼洗手间的马桶内,都有荷包蛋!”孤独门又重复一次。
我眼前浮出刚才荷包蛋无辜躺在马桶内的奇异景象。
“这是件怪事,我烹煮发明过好几年有关蛋的料理,但就是没发明过这种尿蛋汤!哪个王八蛋卯上了荷包蛋!”孤独门义愤填膺地说。
“你说每层楼的马桶都有?店长知不知道这事?”我问孤独门。
孤独门听了指指下面一楼,我往下看,发现柜台边站着几个人,好像正在秘密讨论什么事情,神色颇为惊慌。
“一早当我想溜到厨房去和厨师交流经验时,就不小心听到那几人,也就是这家店的经营干部,正在质问厨师,问说马桶荷包蛋是不是他搞的鬼,用来抗议没调高薪资的决议。厨师满口否认,说到一半还不时跑去厕所泻肚子。结果厨师泻完后,突然惊慌失措地跑回来,拿个湿淋淋的纸条,说是盖在那荷包蛋下的一张便条纸。”
“马桶荷包蛋下还有便条纸?”我越听越糊涂了。
“是呀,我正巧站在热烘烘的大锅子边,听到这事更是满头大汗!疯医师,你知道那便条上写着什么吗?”
我摇摇头。
“那上头写着:”给每个不乖乖就范的革命份子一颗炸弹吃!“”孤独门眉头深锁。
“这是什么意思?”我觉得自己好像又要开始身历奇境:“你没编故事耍我吧,孤独门。”
孤独门听了开始喊冤,拉着我的手就要往楼梯处跑:“不信我带你去见他们!”
来到一楼餐饮部,由于天色尚早,一个客人也没,所以我和孤独门一出现,就被柜台边正低语讨论的经营干部注意到。
“嗨,刚才不好意思,让你听到我们在厨房大声嚷嚷。”原来是店长认出刚才在厨房听他们紧急讨论的孤独门,颇为热情地招呼他。
孤独门笑笑,一把将我推到他们面前仔细介绍我的背景专长。
“原来是一位可以在记忆丛林中缜密办案的心理医生……呀好极了!你可不可以为我们分析一下这个荷包蛋作案人的犯罪心理?”
“荷包蛋作案人?犯罪心理?”我吞吞口水,感到诧异。
然而店长并不理会我的惊讶,只是继续叨叨说道:“我想这个荷包蛋作案人一定心理有问题,他选择这种方式来恶作剧,甚至害我们厨师泻肚子,又用杆面棍压着便条纸,”什么给不乖乖就范的革命份子一颗炸弹吃!“,疯医师,我看这人肯定对荷包蛋有不好的记忆!”
对荷包蛋有不好的记忆?……我还没碰到过这类病人哪!
“而且,”店长又继续说下去:“还指称我们是革命份子?拜托!我怎么会是革命份子呢?自从我有投票权以来,我十几年都没投过任何一次票呢!对政治,我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只对观光旅馆经营有兴趣而已,我怎么会是革命份子呢?”
我听到这位店长不小心说出自己经我推理后应该三十好几的年龄,立即为她一脸还充满青春朝气的年轻脸庞深感惊讶。
“的确是,不知道为什么要搞来个革命份子的罪名加在你们头上?”孤独门在一旁说。
革命份子?……我兀自推想,自从接到雷兰妮E-MAIL后,我的世界就多出了好像在电影里才看得到的角色,杀手,特务,现在又来个革命份子?
“这是第一次出现的现象吗?以前店里有没有马桶内出现荷包蛋的纪录?”我冷静一下自己的脑袋,开始询问店长。
店长摇摇头。
“到底是谁看我们不顺眼?这样破坏我们店里的形象?想想看,如果客人以后到我们店里来都发现厕所有这种异物,那我们还能做生意吗?还能实践我们的理想吗?”店长身边的一位穿着三宅一生西装的斯文男士推推眼镜如此说。
“理想?你们要实践什么理想呀?”孤独门整个人顿时也变得严肃起来。
“就是实践新式观光旅馆经营理念的理想啊!”斯文男士又推推眼镜说:“虽然我以前学的是室内设计,不是科班出身,但是我却懂得正确的观光旅馆经营理念。我认为观光旅馆并不是只提供人吃,睡而已,而应该是整体全方位的服务。”
“没错!”店长接着说:“所以我们不像某些经营者只重视硬件设施,我们还着重软件,譬如说我们将这家店设计成唐朝风格,强调它古典设计的视觉感,又不定期在店内举办模拟唐朝的艺文活动,希望客人到我们这儿来消费时,可以除了基本吃,睡以外,还有一种观赏及文化体验的收获。”
“所以我们合资经营的团队中,除了店长是科班出身之外,其他都不是,我是学室内设计的,另外几名有的是学历史或以前在古董店当学徒的朋友,另外还有企管科系及信息管理科的背景,总之,来自各领域,我们是以第五项修链整合共同愿景的方式,合资创业经营一家小店,希望能在三十几岁时实践自己的理想!”
“理想?好久没出现的词汇……”我叹了口气,想起了医院的种种,不得不为眼前这些朋友的勇气抱负感到佩服,而为自己的处境感到心酸。
“疯医师,出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