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水,自万里长空倾泻而下,缓缓流入轩和宫内,流入八角窗棂前那只欲开未开的芍药花中,也流入窗内人微微皱着的眼梢眉角。
恰恰傍晚才完成它最新一次的蜕皮,从背包里蹦跶出来。睡了大半年,也饿了大半年,它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吃的。皇宫里的东西,自然比家雀巷中精致的多,恰恰甩开腮帮子,整个淹没在食物堆里,直到肚子实在装不下了,它才记起身边还有云帆这号人物。
一抬眼,便见到云帆神色异常的样子。
恰恰看着快累到它眼睛的盘子,以为自己把云帆的份也吃光了,心中顿时有些愧疚。
在宫外时,他们俩也有过艰难的日子,饥一顿饱一顿的,那时他们总是互相让着。现在自个居然把这么多东西全都吃光了,阿帆一定生气了。
手里捏着最后一块绿豆糕,恰恰犹豫了一下,手迟迟疑疑的伸出:“阿帆,这个好吃,给你的。”
云帆看着他不舍的样子,一挥手:“不要,自个吃。”
“阿帆——”恰恰软软糯糯地喊了一句:“我把你的份都吃光了,你不要生气啦,下回我的份让给你吃。”
“让什么让,宫里别的不多,就吃的东西多,你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恰恰闻言,不解地歪了歪脑袋:“那你干嘛皱着眉?”
“我肚子疼!今天吃太多,吃坏肚子了”
居然是吃太多了。!
恰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将手中的绿豆糕狠狠望嘴里一塞:“我饿了大半年,你天天吃吃喝喝,没良心的!”
云帆见它那气鼓鼓的样子,微微笑了。伸手把恰恰提溜过来,放到自己的腿上,摊开手掌肉最多的地方,覆在恰恰明显被撑到的肚子上,轻轻揉着。
过一会儿,云帆叹了口气:“要是在宫外就好了,可以去找刘大夫看看。”
恰恰正舒服地眯着眼睛,一听这话,扭脸看了看云帆,问道:“宫里不是有御医吗?传说中医术高明的那些。”
“我现在是皇帝,传个御医至少得惊动百八十号人,现在夜已经深了,紫月他们白天忙了一天,现在就让他们好好休息吧。”
闻言,恰恰眼睛一亮,挣扎着爬起来,飞到半空中:“阿帆,你猜猜我这次获得什么技能?”
恰恰每次蜕皮后都能获得些新的技能,比如说上上上次脱皮后它就能说话了,比如说上上次脱皮后可以一次睡三天,比如说上次脱皮后它饭量增大两倍。不过它最开始的蜕皮期很短,只有几天,而后慢慢边长。这次竟然历经了半年多才蜕完皮,实在异常得很。
对于恰恰的新技能,云帆本是不抱希望的。不过看到它那兴致勃勃的样子,他也有了点兴趣,便随口问道:“什么新技能,可以让我快速收到又忠心又能干的小弟吗?”
恰恰倏地飞到他跟前停住,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说:“不能,不过能解决上一个问题。”
半个时辰后,云帆抱着刘大夫给的药丸,坐在知鱼桥上赏月。
恰恰坐在他的肩膀上,晃着小短腿腿,得意洋洋的说道:“怎么样,我厉害吧。”
云帆目光悠悠,看着水中的一轮明月,半晌才问:“恰恰,你这能力能维持多久,范围多远?”
恰恰嘟着嘴说道:“我今天第一次用这个能力。”言下之意,我也不清楚。
云帆反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眼睛依旧盯着远方:“下回找个时间试试的极限吧。这能力,以后会有很大的用途。”
“什么用途?”恰恰不解的问道
“保命用。”
夜风轻抚,一轮明月正至中天。银光正笼罩着这片江山。
此时的云帆,尚游离在这片江山之外。他一直以为,自己不过是个局外人,偶然默默的闯进这番天地,游览一下,便又会默默地退去,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他不曾期盼能留下什么,更不曾想过要带走什么。他只希望,当有一天,自己完成了应有的使命,挥袖而去时,依旧还是来时的样子,身边仍旧还是来时的人。
然而,苍天既然安排他在此走上一遭,就断然不会如了他的意。还是有人,伸手把他拉进这片时局当中。
有趣的是,拉他进入这时局的,原也是游离在这时局之外的人。
这人便是易思远。
云帆跟易思远第二次见面是在京城的长街上。
那天,云帆闲来无事,便又带着恰恰偷偷溜出宫,到家雀巷里走上一遭,探探旧时邻里。
家雀巷里的人们并不知道云帆已经做了皇帝,只以为他搬到别处居住,许久才回来这边一次。既是许久未归,大家自然热情地很。云帆在宫里一个人冷清了大半年,忽然又见到这么多亲亲热热的人,心中也十分高兴,于是便逗留了很久。
归去之时,已是月上柳梢。
大街上熙熙攘攘,红男绿女往来穿梭,热闹非常。
云帆背着背包,在喧闹的人群中慢慢走着,挤着,看着两旁的彩灯。虽说这些东西他从小就看了许多遍,但进宫半年后,再次看到这些东西,感觉上又有许多不同。
晚风吹过,飘来阵阵香味。大街两旁许多食坊紧紧挨着,里面有各种风味小吃,价格也便宜得很,通常几文钱就可以买到不少东西。
闻到香味,恰恰从背包里冒出一个头来:“阿帆,我饿了。”
云帆一抬手,反掌把它按了回去,低声骂道:“刚才在妞妞家吃了那么多东西,现在就饿了,谁信呢!”
“阿帆——”
背包里传来恰恰可怜兮兮的声音。
云帆最受不了这可怜兮兮的话语,又生怕恰恰被别人发现,连忙止住它,连声说道:“行行行,别喊了。我去买点吃的带回去。”
方才在家雀巷里陪几个小孩闹了那么久,云帆也觉得饿了,便移步来到食坊前,挑了几样他俩爱吃的。正付钱时,忽然听到身后的人群一阵骚动。
云帆是本就爱热闹,这些天在宫里实在憋得慌,一看到这种情形,便凑了过去。一瞧,却原来是个眼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