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瀚海,戈壁丛生,鸟兽绝迹。
这千年来,多少传奇都在此地起起落落。千年前,汉武,北击匈奴,西走欧陆,令人神往。但如今,一切都已随着这里的风沙默默流去。
所谓“春风不度玉门关”,人迹罕至山高路远,而朝廷却在此设立“关西七卫正是“东接甘肃,西距土鲁番,其北有山与瓦剌相界”,人力物力竭尽,但此地外族众多,时不时会发生冲突。当然这里一样有汉人,他们为国饱经风霜,尝遍瀚海中的酸甜苦辣,个中辛苦是非言语所能形容的。还有四个月就是中秋了,他们更需要来自家乡的慰藉。
阳光在这里显得锋芒毕露,给人的不再是温暖的问候,而是灼热的侵蚀。
沙丘的远处,一队官兵正踏在这炉火般的沙漠上前行。“早去早回”是家人的叮嘱,可护送饷银之后赶回家乡与亲人共度中秋,已不是此刻他们的愿望了,一口清泉仿佛在这时已大过了一切。
“唐僧师徒过火焰山的滋味我算是领教了,妈的!骂人我都不想骂了!”一士兵抱怨道。“可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天黑之前要赶到督府,怕是人没赶到,这魂儿先到了!”另一士兵埋怨道。“听说这次饷银有十万两啊,给不给还不一样,这钱再多也没处花啊,苦了这的督府大人,我听说这回人可跟咱们不一样大了,规矩多了去了,上个月还与督府官兵起了冲突,死了不少人呢。”士兵继续说道。“诶,我还听说,最近几年关西兴起了一个教,神出鬼没的,专门劫杀过往的中原与西域的商队,官兵来掠夺钱财兵器,我甘肃舅舅家的小子就是跟着商队走,结果丢了一条腿!”一士兵略带惊恐的道。“你们几个瞎嘀咕什么那!还不快点赶路!天黑前务必把饷银送到!”统领厉声喊道。“大人可有听过关西魔教啊?”一士兵发问。“略有耳闻,兴许只是个传说吧,不足为奇,怎么突然说起这来?你们还把他个什么教来动我们的银子?你们趁早别白日做梦!”统领呵斥道。“啊......也不是怕,就是觉得邪乎,毕竟这地方人烟稀少,又是异族众多之地,难免让人发毛.........”士兵们面面相觑,嘀咕的声音也渐渐小了。“荒谬!什么邪教异族,若敢犯朝廷天威,来多少我就杀多少!快快赶路!完不成差事都得掉脑袋!”统领继续呵斥道。如此先前犯嘀咕的这几个士兵也就没了埋怨,一个个喊着“是”,加快了步伐继续赶路。
太阳还是无情的向它脚下的人们射出灼热的箭,时至正午,太阳毒的很。
按原计划,护送队伍应到达一个驿馆休息片刻,可眼看四下依旧荒无人烟,漫漫黄沙。统领拿出了地图,可惜四周已没有什么可以借鉴的东西了,随从问道:“大人,我们是不是迷路了?马不喝水,弟兄们也得喝水啊,更何况您呢。”“恐怕我们是真的迷路了,这飞沙走石难免会带走沿路的记号,如今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传令下去,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可以喝最后的一口水!原地休息片刻!”统领下令道。他抬头望着太阳,即在祈祷,又在怨恨。阳光很多时候会给人们带来无限的希望,可这时阳光却是一个狠毒极了的刽子手。
少顷,统领便显得有些绝望了,炙热的无法让人喘息的阳光,眼下的一切也与地图上所指还无关联了。原本他想趁着休息的空当研究方位,可半点头绪都没有,可即使在焦急他也不可以公布这个事实,他知道,这一大队人马如果散了心后果将不堪设想。人,才是这世界上最致命的东西。“有人晕倒啦!”一士兵忽然喊道。“快取水给他喝!”统领喊道,他其实更想喝水,但他不能,至少他没有不省人事。有人已经晕倒,这样一来,统领更加着急了,冥冥中的连锁效应,一人倒下,更多的人便自然会倒下,如此,人心就散了。
统领的脑中飞速的闪过很多的画面,朝廷的派下来的差事完不成,这难逃一死,妻儿父母,朋友,一切在他脑海里一页又一页......烈日之下,他就快崩溃了。人的心态在极度恶劣的环境下的变换是比在一般环境下要快得多的,一个简单的念头有这个时候就会打垮自己,不论这个人的人生经验是否丰富。
“大人,大人........!”一士兵喊道。“前面好像有人!”统领一回神,猛一抬头,滚滚的热浪在不远处翻滚,一个人形正身处于那热浪之中,缓慢的移动着,如梦似幻。梦幻中的事物是一定会给人带来希望与憧憬的。所以他即刻感觉有了希望。
“喂!”统领向前走了几步喊着:“前面的朋友可是关西族人?我是朝廷委派的饷银押送官,这一队人马迷了路,可否带路前往督府,我等感激不尽,必有重谢!”远远的,那人没有任何回应,依旧注视着这一队人马,缓缓地走来,瀚海中的闲庭信步,无疑透着一股诡异,那感觉就像早已注视了很久很久。随从上前道:“莫不是回疆人不懂汉语?”“兴许是!你带两个人过去看看!务必给我问清楚......”统领道,只见他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他想起了嘉峪关几个同僚的话,邪教或许并不是空穴来风......想到这,他只感觉已经不是那么热了。
随从随即带了一队兵向来人的方向走去,可谁知他们刚走几步,那人竟掉头朝反方向快步离去,统领见状登时觉得古怪,他下令道:“追!”随从所率领的一队人马向前飞奔,可怎么也不及那人的脚步快,加上这走在沙子上本就不如平地有力,可那人却健步如飞,不一会儿便不见了踪迹,热浪之中,宛如蒸发一般的消失了。
先头部队依旧在追,“啊......!”伴着惊觉的喊叫声,随从身后的几人忽然陷进了沙子,且越陷越深,后面跟上来的兵卒急忙伸手去拉,可不知为何这沙子的吸力如此之大,如此一直拉着他们自己也会陷进去,可兵卒们还是奋力争取救回同伴,一番争扎后留下的只有那渐渐消逝的惨叫。活下来的兵卒与那随从早就瘫软在了沙地上,统领闻声而至,见到这样的残局,他流下的冷汗更多了,忽隐忽现的人......“吃人”的流沙......他跪在地上想起了那个弟兄说过的邪教,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他尽力克制自己不要去想那些可怕的事。此时他已不知道再说什么,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克服心里的恐惧并稳住军心。他向前走了几步,声音略带颤抖的道:“方才......方才定是沙漠里的“流沙”,天灾不可避,我们继续......继续赶路,务必看守好饷银!”结尾的一句话他鼓足了力量。余下的众人似乎也感知到了那残损的力量,他们也不知说什么好,便纷纷拾起兵器灰头灰脸的答应着“是”。统领分服了随从让他重新整编队伍,分发携带的水给队伍中的弟兄。他的眼睛盯着那个人影消失的地方,是幻觉吗?他问自己,但其他的人也一样看见了,如果是很多人同时产生幻觉,这是巧合中的巧合,近乎不可能的巧合。沙漠中的旅人是会经常产生幻觉的,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所有人此时都陷入了迷茫。
去哪里,做什么,现在也并不重要了。
护送饷银的人马又已走了大半天,眼看太阳就快落去,水粮也快耗尽,而那张地图上所指的城镇却毫无踪影。统领默默的抬起头,望着天空轻声叹息。想想一个月前,他自信满满的向上请命押送这次饷银,可如今却走投无路了,妻儿老小还等着中秋的团圆,银子送不到,他还不知道自己将埋骨何方,可他无法回头了,他告诉自己,走下去吧。
夜幕为沉寂的瀚海带来了不一样的眼色与气氛。
天慢慢黑了,沙漠看上去还是那么没有生气,无边无际,透着寒意。统领下令原地休息,他命人生火,所有人围坐在火堆边沉默着,仿佛就像等待着某种救赎,可此刻,“神”在他们心中却是无能的。“明日再赶路......”统领望着火堆幽幽的道。众兵卒争相发问着,“统领,我们...我们是不是早就迷路了?”“...我们能活着回去吗?.....”“沙漠真的让人胆寒啊!......不饿死我们也会渴死的啊!...”“好了!”统领的呵斥让一切重归寂静。“我会想办法的!大家不要慌张,今晚好生休息!明日......”还不等统领说完,四周突然起了一阵怪风,伴随着风沙,有几个士兵已经迷了眼睛,统领察觉到势头不对随即准备拔刀,可就在这时,众人四周脚下的黄沙“噗”的爆开,可这并不是因为什么沙里埋了火药。顷刻间,只见从地底“飞”出了十二个黑衣黑斗篷,手持弯刀的人,他们跳出黄沙的一瞬间已将邻近的兵卒一刀斩杀,手法凌厉,刀刀封喉,士兵和统领当即也拔刀相向,兵卒们武功不济难以抵挡三两招便倒在血泊中,统领见弟兄们倒地,顿时恨意丛生,他大喊“来呀!”便举刀冲了过去,连拆数招,寡不敌众,再加上这几个黑袍人功夫实在怪异,伴着冉冉的火苗,十二个黑袍人就像跳着一只诡秘的舞蹈,无声的杀戮着。
此时统领已再难支撑这些人的攻势,身上已中不下十刀,他的腿忽然有些像不听使唤了一般跪在了地上,但他依旧紧握着手中长刀撑住身体。他环顾四周,所有随行的弟兄都已经抽搐着死去了......眨眼间,十二个黑袍人已把他围在了中央,他抬头望着这十二个黑袍人,他心里不禁又一寒,这十二个人的眼神是如此的深邃,就像利刃直接插入人心一般的可怕。他又望着满地弟兄的尸体,他有些胆寒,但同时怒火也充斥了全身。想想过去,他也是上过战场的人,他从不把生死拼杀放在眼里,可如真的今性命难保了......他又想起了离开嘉峪关前,那个老弟兄的忠告,邪教。
“索性跟这帮贼人拼了!”他心想。“老子就玉石俱焚!”他大喊一声,翻身一起举刀便砍,可毕竟寡不敌众武功悬殊,十二个黑袍人一拥而上,他们再次跳起了那支令人生畏的“舞”,整整十二道长短深浅相同的刀伤又清楚地刻在了他的身上,而最后一刀落在了他的咽喉......他想喊却已经发不出声了。他依旧手握长刀,一对眼珠猛地突了出来,他死不瞑目,他想尽力挽回,他的家人还远在千里之外等待着他的归来,可一切都化作了泡影,就像他午时所见到的那个凭空消失在热浪里的人一样。
十二个黑袍人依旧无声无息,他们看起来就像哑巴,自始至终他们一声也没有吭,且多一眼都没有再瞧那沙地上的尸首,他们只是径直走向那装满银两的几个箱子,撕开封条,十二个人相视点头,他们一一将几个沉甸甸的箱子掀开,之后其中二人仔细的审视着银两数量与真伪,确认无误后,领头的黑袍人取出火折子点燃了一直装在小木管中的粉末,焰火升空,炸出了摄人心魄的长牙鬼面符号。不一会儿,一大队人马从西边呼啸而至,他们踏着黄沙,伴着夜幕,所有人均是黑袍黑衣,腰间挎刀,其中有的骑马,有的骑骆驼,那十二黑袍人首领示意那几个骑马的下来将箱子搬走绑在骆驼上,几个人动作十分敏捷的完成了一切,随后那十二个人纷纷跃上了骆驼与来人同乘。夜幕色更深,星辰明暗变,此夜却无月。
蹄声渐渐远去,留下的是那残残的篝火和一双双望着故乡久久难以闭上的眼睛。异域瀚海之中真有邪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