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明时暗的天空下,恍恍惚惚难以辨别那高高挂在天空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像一轮红日,但似乎并没有那么温暖。想要看得更加真切一点,但为何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知道从何时起,那种刺骨的疼痛便也是渐渐的熟悉了起来。自打记事起,每天都要喝大碗大碗冒着浓郁草药味的药汤,虽然刻意改良过,但是苦涩的味道,依然让舌尖窒息。
疼痛如影随形,每个夜晚都发疯似得折磨着自己,最初也会痛到打滚,痛到流泪,但是慢慢的,当疼痛成为习惯,一切,都变得渐渐可以忍受了,就像这些年来,每个夜晚,即便生不如死的痛着,也是可以咬着牙,疲惫地睡一会……
可是最近这股时时涌来的剧痛却变得难以忍受起来,不光是刺骨的疼痛,似乎身体内有什么东西苏醒了一般,想要从里面挣脱出去,娇小的身躯内,仿佛有无数道暗流汹涌澎湃着相互冲击,如抽筋拔骨一般的无时无刻不在侵吞着自己。
“爹…娘…天凡这次真的是,好难受啊……”
朦胧中,石床上的天凡也是从沉睡中渐渐醒了过来,只是眼皮依旧沉重的抬不起来。房间内除了熟悉的气息外,还有一道略微陌生的身影停在门外。
似乎在交谈着什么,仅仅听到的只言片语在模糊的意识下,也是变得像灌了沙的袋子,沉重的坠入很深很深的地方……
“唔…怎么会?”这突如其来的异样,感觉像是跌入了水中,全身被温柔地包裹起来,有什么东西一丝丝的不断进入到身体里,那蚀骨的疼痛也是在此刻温柔了下来。
好久没有这般轻松了……
当疼痛感大大缓解之后,随之涌上的,是深深的疲惫。此时石床上的天凡,再次沉沉昏睡过去,在意识渐渐模糊的最后时刻,隐约听到一些东西,似乎是,和自己息息相关的……
三界封印的阵眼之上,毫不起眼的小屋内,冷寒月用手轻抚着躺在石床上沉沉入睡的天凡,从谈话开始后,便一直如此,可能涉及到的事情很多她都知晓,也可能她根本就没有在听,只是想守护在孩子身边,守护天凡这难得的片刻安稳。
当谈话涉及到天凡的时候,那轻扬起的芊丽玉手,也是停顿在了空中……
“百年前做为灵媒之一的无妄之力,一直是被封印在阵眼中心的,但是你知道的,这三界内,有太多人出于各种目的,想要毁掉这个大阵。于是乎,他们便开始费尽心机寻找阵眼所在和破解之法,终于在四十年前,这个守护人间大地数十载的封印术,第一次的,被人破解开了……”
“而四十年前的那段历史,似乎像是被刻意遮挡起来一样,只有一些模模糊糊的故事流传了下来。传言中,当时有一神秘人,找到了封印阵眼,想要破坏三界封印。虽然那融入了青叶始祖毕生神魂之力的三界封印,不是轻易就可以破坏的。但那神秘人也不是等闲之辈,以秘法暂停了封印运转,并夺走了阵眼中心的天书和无妄之力。”
“至那时起,被封印在大阵中心的无妄之力,也是再度重现于天地间……”
听到此处,身边的叶绍魂也是回忆了起什么,开口说道:“曾听师傅说过,百年间,是有那么一段日子,神魔两族可以再度自由往来人间。而四十年前,那个时间,应该是,第二次三界大战吧……”
点了点头,江云继续道:“没错,在封印停止后不久,便是爆发了第二次三界大战,而那场战争的起因却很模糊,似乎就那么毫无道理地打开了!很荒唐是吧,在后人看来是多么匪夷所思!也是那段时期,三界纷乱大战迭起,许许多多的事情至今都还是个谜……”
“最终,不知是谁,重新修复了三界封印,这才结束了这场让后世摸不着头脑的第二次三界大战。而此时的三界封印,缺少了重要的两个灵媒,威能也是大不如前了。相对所产生的压制,也是远不如百年前了。”
听江云这么一说,叶绍魂回想起自己在九槐山与离火等人的大战,在最后时刻,双方都是爆发了本源族纹搏命一战,那时三界封印所产生的威压,像是被套上了空间枷锁一般,完全是在极度的压迫感下战斗……若是百年前的三界封印,那威力,又会是怎样呢……
片刻的思绪,便是被江云接下来的话语所打断。
“在之后的岁月里,天书被神界寻回,放置在玉衡宫守护着,而遗失的无妄之力,却是悄然蒸发了……”
“三界也是恢复了平稳安定的生活,在刻意隐瞒下,很多东西也是渐渐被遗忘。直到十年前的一个夜晚,夜幕下的巨兽终于露出了尖锐的獠牙,真正的阴谋也是缓缓浮出水面……”
“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再次回想起十年前的事情,江云内心也是五味杂陈,那一晚,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他措手不及的,以及迫不得已的……
“十年前的初秋,那时天凡还未满月。我们因为寻找某样东西的缘故,辗转寻至此地,但是一番搜寻后,我们惊讶的发现,此处竟然是三界封印的阵眼所在,而更令我们感到震惊和棘手的是,有一神秘身影,正在破坏阵眼,试图彻底解开三界封印!”
“神秘身影?”一旁的叶绍魂皱皱眉,低声说道。
“此人身形缥缈,一身黑云大氅裹身,头带黑笠,又以面纱遮容。再加上深不可测的修为,更是让此人多了一丝神秘感!”停下来看了看叶绍魂凝眉沉思的表情,江云接着说道:“然而最令人吃惊的是,他的身上,竟然有无妄之力的气息!”
“无妄之力……难道他是四十年前那个破开封印盗走灵媒的神秘人?”
“这个我不清楚,也无从分辨。”江云一边摇了摇头,一边说道。
“当无妄之力从神秘人体内释放出来的瞬间,冰寒可怖,死亡的气息如幽幽暗影一般,笼罩在心头……”再次回想起那晚的情形,此时的江云也是面色沉重,眼眸里除了一丝沉重外,还有一丝外人看不懂的复杂和深远……
“你们交手了?”叶绍魂问道。
苦笑着点了点头。“当时小月和天凡都在身边,我原本是想走的。但是那神秘人施展诡异阵法,将无妄之力逆行灌冲阵眼,以图彻底破坏三界封印……如此一来,那种情况下,我怎么能袖手旁观……”
冲天的火光中,激烈的灵力对撞在皎洁的月色下如一场烟花盛宴,大片大片的华彩在空中交织绽放,毁天灭地的杀招在三人手中毫不吝啬的狂甩着,磅礴的红色灵力似乎将天空的圆月都浸成了血红色……
“那一夜的激战后,虽然神秘人被我与小月联手击退,但那被释放出来的无妄之力,却是彻底的失控了……”
血红的圆月下,一股无人可挡的恐怖力量在一点点苏醒着,万物似乎也在此时消寂了下去,不时传出的婴儿啼哭声,也是隐没在这苍莽的夜色下……
“那后来?……”
“后来啊……”
回想起那漫漫长夜里,月隐云间,黯淡的星光也是低沉的哀鸣着。光彩波澜的三界大阵,流光四溢的封印术式,吞天的怒火与低沉的啼哭,血与火,悲伤与无奈,还有最终……做出的选择……
“后来,无妄之力便是被封印在了天凡体内……”
“为什么?为什么是一个才刚满月的婴儿?”
“因为,这是…当时唯一的办法……”
“唯一?”
“嗯,唯一,可以救天凡,也是唯一,可以封印无妄之力的办法啊……”
看着江云夫妻俩沉寂伤感的表情,叶绍魂知道自己已经没有继续问下去的必要了,无论是什么原因,都是心头上插着的刀尖,让人痛到窒息……
“所以你们来此,是为了借助三界阵眼的力量,压制无妄之力?”
“嗯,本就是互为相克的两股力量。天凡年纪太小,承受力十分有限,当年的那个封印,也只能堪堪维持十年,而在这十年期间,需要借助此处的阵眼之力,压制四荒。”
此时的叶绍魂也是默然不语,看着床上的天凡,以他的实力和见识,完全懂得这种封印与压制,是怎样一个痛苦的概念。这期间,眼前这个孩子,究竟吃了多少苦痛啊……
此时的窗外,也是渐渐云散雨歇了,阳光透过隙缝,一点点地倾洒着温暖,湿漉漉的花草上,静静的托举着大瓣大瓣未干的雨露,不远处的天边,也是挂起了一道长长的虹桥,远远望去,在七彩虹光的点缀下,这凄凉的大地,也是升起了一丝暖意。
“从前到后的因果都是重新梳理了一遍。”看着叶绍魂,停顿许久的江云,缓缓道:“说了这么多,我想你应该也能察觉到了……”
“魔族这次,是冲着三界封印来的啊……”
“真正的天禧石门在他们手里,引我入局,只是为了得到赤火珠以取出天书……他们是知道此处的,无妄之力也恰好在,该具备的都齐全了啊……他们魔族,是想彻底破坏三界封印啊……”
叶绍魂一点点的缓缓说着,从数日前的大战开始,一路以来的谜团疑惑,终究是慢慢被梳理开来,而破开眼前的云雾,所见到的,是那蓄势已久,无边无际幽暗的黑洞……
“你刚才说,天凡身上的封印,只有十年之期……我想知道,距离那个期限,还有几天?”
“三天之后,中秋月圆之日。”
“只剩下,三天了啊……”
望了望石床上的天凡,三人也是再无叙话。沉静的午后,日光微微倾泻而下,斑驳的光影也是徐徐铺地。送走叶绍魂后,江云也是一个人默默的离开了诊馆,磅礴的灵力四溢而起,身形化剑向着远方疾驰而去,不多时,便是来到一处峰顶之上。
峰顶高耸入云,有未稀的薄薄白雪。四处荒芜,却是有一石台突兀的立于眼前。石台之内,凹嵌着一个檀木古盒,古朴的盒身上雕龙纹凤,即使在高高的峰顶,也是有淡淡的灵光闪烁,足见其不凡之处。
只见江云手印翻飞间,一点红芒从眉心射出,直直砸进石台的古盒内,一阵光波流动,石台发出轻微的抖动,那古木檀盒也是缓缓飘飞出来,落尽江云手里。
轻轻打开古盒,一卷古画,一支发簪还有一枚雕刻精美的木牌。一一抚过后,将其中一个黑色卷轴拿了出来,然后便是缓缓合上木盒,轻轻一挥,木盒便是再次回到石台内。
望着手中的卷轴,一个身影也是在脑海中缓缓浮现。
“师兄,好久不见了呢……”
“我知道你这辈子也不会再原谅我……但这一劫,我不知道能不能闯过,有些东西,想了想,只能托付给你了……”
喃喃自语着,也是解开了卷轴,梵音轻启,简单的几个手印后,只见那黑色的卷轴中,爆发出强烈的七色华彩,冲天而起,射入云端,然后便是向着远方一闪而逝。
有浮云掠过峰顶,一个身影静静的矗立在山之巅上,望着远方,久久的思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