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菜做的桂花糕还好吃吧?”世子像坐在树上时一样,翘着二郎腿坐在春神楼的石阶前。眼前一席血色长裙的青鸟在月光下俏生生的站在他身前。青鸟的气质更加清冷了,世子这般心里想着,脸上笑嘻嘻的抬着头瞅着面容精致的女子。
“还好吧,”青鸟脸上挂着一丝久违的慵懒,竟也泛起了笑意。“病鬼,”青鸟做到世子身旁:“你还真敢吃这桂花糕啊。”她纤细白皙的手臂柱在膝上,单手拖着脸,别过头看着世子。
“当然了,”世子目光触及春神湖“老赵头他试过了,老赵头抢过我手里的桂花糕,不是吃了吗?”青鸟听了,笑意荡漾,“世子,你知道了,老赵头他是。。。。。”
“早就知道了,”他目光平静“否则老头子怎么可能让我自己一个人在长乐当十年的质子。”“老头子他让老赵头护了我十年啊。”
世子捡起地上的小石子,手臂一抡,远远地丢到湖里“立冬了,再过了冬至,春神湖也到了上冻的时候了。”他回头看了青鸟一眼,“你说这时候哪里来的桂花?”
青鸟看着世子的眼,认真道:“相公,你猜。”
世子失笑,用手按住青鸟的脸拉了拉:“小姐姐你性子一点都没变啊,还逗我。”“你还记得我小时候说的话啊。”
青鸟拍开他的手,“世子是你小时候让奴婢当暖床丫鬟时非要奴婢叫你相公的。”她掩嘴笑道,漏出两颗虎牙。
“你说万一我没死,你可愿当本世子的媳妇?”世子反问了一句,青鸟点了点头,却转头问道:“世子你这么穷,能出得起聘礼吗?”
“放心,本世子会给你一份天下最大的聘礼。”世子哈哈大笑,目光所及,已不在春神湖。他仰头看着玉盘,指着道,“看见了吗,本世子已经想好了,去哪上面,把那上面的桂花树砍了,撸了桂花给你做最好的桂花糕。”
“相公,你这聘礼是要用桂花糕把奴婢这美娇娘变成媳妇啊。”青鸟轻笑“感觉好亏啊。”
世子收了收笑意,将手背在身后。
“那些桂花,是一个化缘的白衣和尚给的。白菜给了那和尚一碗白饭,然后那白衣和尚就给了白菜一捧桂花。”青鸟说道,“那和尚临走前对白菜说这桂花是他们寺里自己种的。”
“自己种的啊。”世子笑着,“我倒是想看看什么样的寺能在这寒冬腊月种出桂花。”
。。。。。。。。。。。。。。。。。。。。。。。
“世子,你家桂花糕真好吃,我丐刘吃遍长乐,从没吃过这般顶好的桂花糕。”一个略显嘶哑的声音传来,丐刘坐在世子春神楼门口的石狮子上,不知从哪里溜进院里,“也多亏了那个化缘的和尚,我还记得那和尚在门口临走前笑着道了一声再会呢。”丐刘大嚼着桂花糕,对着世子伸了伸手“世子还有吗?”
世子冲他翻了翻白眼,
“丐刘,那个和尚长什么样?”世子也抱膝蹲在石狮子上,
丐刘咽下桂花糕,学着世子用袍子擦了擦嘴道:“那个和尚啊,长得挺俊的,脸皮比烟柳巷里那些小娘皮还白嫩呢。那和尚看着不爱说话,倒老是笑呵呵的。”
说完丐子又伸出手:“还有吗世子?”
“你把老子今天的都吃了,你说还有吗?”世子笑骂道,青鸟坐则悠闲地坐在石阶上看着这两个认识了十年的人互相斗嘴。
“那世子把你明天的给我呗。”
“你小子不想在长乐混了咋地。”
丐子刘身上依旧是那一袭破烂的百家袍,他挺了挺单薄的身板,笑道:“世子你就当给俺发工钱了,俺丐刘跟你混了有十年了,就算没干啥事,俺也给你当了好几年门神呢。”
“嘿,那你告诉我,本世子哪回去烟柳巷喝花酒不带着你?”世子白了丐刘脏不拉几的脸一眼,说着撸起袖子来就要上手。
世子撸起袖子,笑得丐刘心里发毛,世子问道:“刘啊,说实话,小白菜的桂花糕为啥好吃啊?”
“好吃就是好吃。。。。。。哪里。。。。哪里有为啥。。。。。”丐刘两眼打转,不敢看世子。
“那你告诉我,是桂花糕好吃,还是小白菜长得好看?”世子一脸贼样,“要是桂花糕好吃,我就再给你管白菜要几块,不过嘛。。。。。”世子顿了顿“我后天就把小白菜卖到烟柳巷子里去,你呀,就别再想她了。”
丐刘满脸通红,憋得一句话说不出,他是咋知道他看上小白菜来着?他扒墙头往院里看白菜都是在晚上呀。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小白菜,那时她着一袭素裙,捧着一把长琴坐在春神湖外,静静地一个人弹着。弹得什么曲子他是听不出来的,但是从那年,那个晚上起,他每晚都会悄悄地爬上墙头,默默地看着弹琴的人儿。他的心中早就老上了那道素白的身影。每次白菜出门,他都会在那一带溜达,装作和她偶遇的样子,勾搭勾搭人家女孩。后来白菜居然悄悄地告诉他,她弹得曲子,叫缘劫。他才明白,原来白菜早就知道了。
可眼前这货是咋知道的?!本丐可没告诉他啊!
世子贼笑着:“刘啊,本世子管她要几块桂花糕给你,顺便给她讲讲你在花柳巷里喝花酒时最爱叫的姑娘小翠咋样。”
“你你。。。。你。。。。。欺人。。。太。。。太啥来着。。。。”
丐刘痛心疾首的看着世子,“枉俺把你当兄弟,你。。。。。”
“我咋了,到时候小白菜不要你,可怨不着我,谁让你跟我一起逛窑子来着。”
“笑话,我丐刘跟你逛窑子,别忘了,第一次去窑子可是俺带你去的。。。。。。不就是俺没钱吗。”
“。。。。。。。”
“哎呦,谁踢俺?”丐刘一个踉跄,让人从石狮子上踹了下来。他回过头,正要找人。
“你带世子去窑子?”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丐子抬头,正对上青鸟那清冷的目光。
丐子刘一个哆嗦,“那啥,俺。。。。。。。”
世子心道“保重啊。”然后把丐刘扔在院外,自个默默地走进院里。。。。。。。有事你担着,嗯,这才是好兄弟。。。。。。
。。。。。。。。。。。。。。。。。。。。。。。。
琅琊山下,未央宫。
“武儿,过来,到父皇这来。”男子一身轻落的明黄玄袍,对远处的孩子说道。咿咿呀呀的孩子还扎着羊角辫,和市井小童一样,跑向男子怀中。
“武儿,来,让父皇看看,我的武儿长高了没。”俊朗挺拔,这个让整个朝廷匍匐的男子,看上去不过而立之年,与世子相比也就是大了不过六七岁。看了看怀中的孩子,他将孩子抱起,“朕的武儿当真俊俏。”说着轻笑,对身后女子道:“晴儿,你为朕生了个好儿子啊。”
“你还逗他。”女子并不接话,含笑接过儿子“你登基三年了才有子嗣,你不怨我,我已经很自在了。”拢了拢耳边的碎发,“你别教我的武儿向你一样,我可不希望他穷兵黩武。”
男子搂过晴儿,在这偌大的皇宫中,他虽是九五之尊,但真正同心之人,仅有两人而已。他不像他的那个父皇啊,他父皇那才叫穷兵黩武,和越王一起花了半辈子打下了现在的大秦。那个男人,就因此将他偷偷地藏在民间十七年,直到灭了蛮莽,才将他接回皇宫。他是在民间长大的,没那么多规矩,也更能体会百姓的苦乐,所以,他相信自己是个好皇帝,虽然不像他父皇那般打下江山基业,但他会把整个江山护好,护好他的子民。看着扎着羊角辫的小童子,呵呵笑道:“小武儿啊,爹告诉你,爹小时候也扎的是羊角辫。”
女子笑道:“那还不是你爹把你仍在民间。”
皇帝道:“父皇用心良苦,当时四国流民暴动,蛮莽未服,若不是父皇有先见之明,恐怕朕早就像二皇兄一般早早被人暗杀。”说着看向女子轻笑,“你也不会有朕这样的夫君了。”
女子笑容突然冷却,:“哼,先帝为何不早死个十年。”
黄袍男子负手道:“晴儿,你。。。。还是恨他吧。”
女子冷冷的笑了一下,周身紫带蓝裳在风中流动:“一介凡夫人屠而已,不值我去恨。”
“可朕也是一介凡夫啊。”皇帝抬头仰叹。
御花园中东风也瑟瑟,与宫外人间无异。不管过了多少年,这所有发生的一切,都是在同一片天下。“宫内宫外,皆是人间。”皇帝说道,“我这凡夫都看得透,难道你还看不透吗?”
“吱”一声。拱门外走进一个轻袍男子,面容与皇帝有三分相似,眉目硬朗,一簪银冠束起了黑发。“皇兄。”
那人开口叫道,笑道:“皇兄你不是告诉我你日理万机吗,怎么现在有空和晴皇后逛后花园?”
“朕不想看见你不行啊。”皇帝也笑了,除了晴儿,这偌大的皇城中,知他心意的也就只有他这个六弟了。
“见过晴皇后。”男子行了个礼。
“得了,别装了,就你还行礼。”皇帝笑骂道,“父皇看见了还不从陵里蹦出来。”
“六弟,你叫我什么?”晴儿放下武儿,瞥了六王爷一眼。六王爷立马改口道“嫂子,当然是叫嫂子啦。哪里有晴皇后。。。。呵呵。。。是吧。。。。。嫂子。。。。。”女子才点了点头。
当今天子只有一个女人,诸位臣子还发现他们的皇帝和皇后关系并不像先帝一般,反而像一对普普通通的小夫妻,和当年先帝后宫三千相比,朝臣们都以为当今天子后宫太寒掺,于是一个个的都上书请皇帝纳妃,还有甚者上书让自家女儿入宫的。当今天子看了奏折笑着说不劳众位爱卿操心了。然而众臣子并不放弃,依旧上书道为了江山社稷帝王家应当枝叶繁盛,如今就武皇子一人,万一皇子。。。。。。那江山不稳啊。皇帝如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诸爱卿为国分忧了,次日,所有上过书的臣子全部外调出京,所有要送女儿入宫的官员,都成了宫门前那几具掉了脑袋的尸体。自那日起,朝堂上再无人提及后宫和子嗣之事。
“皇兄,如今三年已到,世子府那位。。。。。我们怎么办。”六王爷走到年轻皇帝身边。
“当年父皇横扫六国后,许诺不动他的家人。”皇帝背对着巍峨的琅琊山,“你说我该怎么办。”
“父皇之意,皇兄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何必问我。”六王爷轻轻道:“若真如此信任,何须那世子来长乐十年。”
“可现在还是不要动他为好。毕竟越王那里的三十万铁骑可是。。。。。。”
“原来,六弟你顾忌的是越王。”皇帝慵懒的笑道,“有他爹在,朕的江山就不属于朕,早晚我都会和越王撕破脸。”
“父皇比越王早走,现在只把住世子才能压住越王。”六王爷说道“不过,此计非长久事。”
“你明白为什么父皇要把世子扣下当质子吗?”皇帝问道,“这是让我早晚要动他啊。”
六王爷深深地看了看皇帝,他知道他的皇兄有滔天大志,心计沉稳,出手狠辣。可是,此时当真能成吗?那个世子,那个病鬼,一直让他看不透啊。
“六弟,来,听听武儿今天学的歌。今天武儿和娘亲出去不是说学了一首歌吗。”皇帝拉过武儿,“武儿,给你六叔背背。正好让父皇也听听。”
晴儿身子猛地一怔,脸色苍白了一分,要伸出手去拉住武儿,却让皇帝搂在了怀里。
“六叔。。。。。”六王爷呆了呆,“皇兄你这也,太没规矩了。”“六叔不比六王叔顺口吗?”皇帝道“朕不希望朕的孩子将来成为一个不知世事,不问人间冷暖的帝王,所以,他,不是皇子,只是朕的孩子罢了,六弟,你懂吗。”晴儿的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轻轻的叹息。
“六叔,六叔。”羊角辫的武儿拉着六王爷的衣角,红呼呼的小脸扬起:“今天,今。。。天,娘带我出去。。。玩了。”
“娘带出去玩,碰到了一个叫世子的人,那人名字好怪啊。”孩子慢吞吞的说:“那个人教了我一首歌,我。。。我,背给你听啊。”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他唱完说,这是爹爹当年对娘亲唱的。”武儿天真的小脸仰着。他身前的六王爷和身后的父皇脸色瞬间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