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长堤,柳絮随风。
柳絮白的像雪,飘动如蝴蝶般轻柔。柳絮漫天,却很短暂,一阵轻风将空中的这群精灵吹散,风起云涌,沧浪城的江水涌向海天相接的地方,浪头越来越高,春雨就来了。春雨将久积灰尘的树叶洗刷干净,点红了田间地垄的小花。一阵烟雨笼罩了江城沧浪。
驻马客栈,滴雨檐下,一方木桌,三个人。
唐天纵使诈,暗地里斩断花誉的凳子腿,要给花誉一个难堪。
花誉惊觉,手肘借着桌子离凳起身,凳子已倒,拱手对唐天纵说:“唐兄海涵,兄弟佩服,我花誉不是顽固之人,入蜀中,却是皇命。倘若唐兄与我联手,已唐门之威望武功,镖局联营,那是再好不过了。”
唐天纵哈哈一笑:“花老弟言重了,莫要站着,唐某人承受不起啊,你且坐,且坐。”
花誉扶起凳子:”这家店的凳子也忒烂了些,坐不得了,唐兄你的长凳结实,我们同坐如何?“
唐天纵微微一笑:“求之不得。”
凌风当然看得出,唐天纵双目放火,似乎要一口吞了花誉。唐天纵的蛇皮手套在吃饭时都不忍摘下,毒囊也是打开的,唐天纵的手下各个盯着花誉,手里握紧刀柄。
花誉谈笑自若,转眼饮了三碗。酒烈,醉人。雨柔,也醉人。花誉的脸几乎与桌子齐平,他半伏在桌上,端着酒碗,笑对唐天纵说:“唐兄的铁蒺藜镖就在我手上,我花誉不善玩镖,在我手上跟在唐兄手上没多大分别,唐兄尽可取了去。”
唐天纵目中放火,暗忖:“花誉欺人太甚,铁蒺藜镖在我手上和在他手上,区别大的很啊!“
凌风道:“花兄休要戏言,还是双手奉给唐兄。”
花誉道:“有理。”双手捧着镖,递到唐天纵面前。
唐天纵正要取镖,花誉两个指头一偏,镖就从花誉掌里滑了下去。花誉双脚夹住铁蒺藜镖。
唐天纵一拍桌子:“这是何意?”
花誉道:“唐兄,镖局联营只是嘴上说说吧,我还了你镖。但你蜀中唐门三十多个镖局,会把我花家镖局挤兑的无地自容哦!这买卖花誉亏了。”
唐天纵右手的短刀递向花誉,却被凌风掣住后肘。
凌风道:“唐兄,和为贵。”
唐天纵怒道:“撒开,镖为贵。”
花誉笑道:“二位都错了,利为贵。”
一时沉默,各打算盘。
唐天纵忖度:“花誉背上一口宝剑,在这样的地方肯定施展不开,我要先下手”转念一想:“不可,凌风这娃儿眼乖的很,我一出刀,就被他掣住,两面受敌,不好办啊,我只有先散毒砂,把凌风制住,再跟花誉缠斗,把这娃儿整死。“
凌风想:“唐天纵却才只是试探,试探出我有救花誉的意思,下次出手,就一定先对付我,我要早作防范。”
花誉后背的伤口还在滴血。他想:“无论如何,凌风总是讲公道的,我只要不先出手,公道就在我这边。公道在我这边,凌风就必须帮我。”
花誉想着,故意卖出破绽,左手倒酒,右手端碗,唐天纵瞅准时机,左手右击,向凌风扬起飞砂毒。他低估了凌风。凌风见飞砂毒击来,卷起衣角,将毒砂尽数笼在衣角内。这显然不是普通的衣料能做到的。唐天纵忽而想起,江湖中,只有落墨鹞鹰帮是飞砂毒的克星。落墨鹞鹰帮迥异于江湖门派,以秀才居多,在朝为官者更多。甚至许多都不会武功,所以,他们用蚕丝,软钢缠出特殊的衣料,为的是防身之用。再看凌风肩上墨色的鹞鹰,方才确定,凌风当真是鹞鹰帮的帮众。
唐天纵左脚的短刀踢向花誉,花誉右手要拔剑与战,急切拔不出剑来。眼见刀就要刺进花誉的小腹了。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唐天纵忽然觉得腹下一凉,低头一瞥,一枚铜钱深嵌入他小腹,唐天纵顿时觉得浑身无法再动了。
唐门的众人见唐天纵被人压制,一齐拔刀而来。唐天纵使出最后一点力气,要与花誉死拼。花誉从腰间掣出一个奇形怪状的武器。一根丝线,穿着数枚铜钱,这是铜钱链。唐天纵又是一惊。
花家不止有镖局,更有一个庞大的组织——铜钱组织。
“熙熙攘攘,皆为利来,攘攘熙熙,尽为利去”
铜钱组织里人的抹额,腰带,甚至腕布绑腿都缀着铜钱。铜钱既可以当作盘缠,又是致人死地的武器。铜钱组织的人练武不但会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还有花家独门武器:铜钱链和铜钱镖。
铜钱既有仿造春秋战国的刀币,也有圆形方孔的铜钱,将边缘磨锋利,就是铜钱镖。
铜钱链则是将铜钱镖用铜链栓在一起,缀在腰带或手腕上,一旦自己丢了武器,还可掣出铜钱链使用。这种武器并不好练,铜钱是双刃的,铜链也很不好控制,一旦失误,脸上就被铜链划出一条疤痕。花誉是个用铜链的高手,但他脸上一点划痕都没有。有人问花誉怎样不伤脸还能练出一身铜钱链的好功夫。花誉笑说:“我当然被铜链的锋刃伤过面颊,不过后来我把软玉珍珠捣碎,再和着金疮药涂在脸上,伤口自然平复如初。”
问的人当然闭上了嘴,因为他觉得把珍珠软玉涂在脸上的人简直是疯子。
花誉当然可以弄来珍珠软玉。花家镖局遍布九州,他总是可以得到各局镖师送来的软玉珍珠。
花誉有个外号叫“小周郎”,一是因为他面如冠玉,唇若涂脂,二是他确有谋略天下的大志向。
铜钱链出手,套住了唐天纵的手腕,再一勒,唐天纵的右手动脉就涌出血来。花誉的狠辣,唐天纵总算见识到了。
“还你铁蒺藜镖!”花誉双脚一甩,铁蒺藜镖四面都是棱角,扎入唐天纵的小腿。
黑紫色的血液从伤口喷涌而出,铁蒺藜镖竟是喂了毒的。一股血腥腐烂的味道飘去好远。
唐天纵虽然是用毒高手,却还是第一次尝试唐门的毒药,他感觉有千万只蜈蚣爬在伤口上,又像数十条红鳞大蟒卷着他的喉咙,他已呼吸不出。
唐天纵喉咙里咳咳道:“锤子,老子弄了一辈子毒,回头被毒弄死。”
他的左手抓起一把飞砂毒,拍在自己脸上,唐天纵的脸立刻腐烂,露出面部肌肉的纹理,甚至骨头。
唐门的弟子同样凶狠,他们已经在拼命,凌风,花誉二人破窗而出。唐门弟子不依不挠,要给唐天纵讨回公道。
雨下大了,春雨落在人脸上,很温暖,很舒服。落在生满青苔的青石路上却不大好玩的。
烟雨中,沧浪城楼的轮廓显露。他们不知道,百花杀的三排陌刀队,正驻马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