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空一片白雾茫茫,雪下得甚欢。
宫殿都藏进了云里雾里,无影可逐,无迹可寻。不过是踏出了三步,再回头,竟然身处冰天雪地之中而浑然不知。
天山仙族,自古就有天山鸟飞绝,万里无人息之说。水深隐秘一是极寒,二是雪雾幻阵。
雪雾幻阵处处皆是,是阵中有阵,九死一生!只因中阵之人最大的敌人是他自己,胜之,则无恙,败之,则困于幻境之中,永远都别想出来。
她勉强凝聚心神,五指并拢,轻轻一挥,风从指间走,聚成形,一声“破”字令,吹向眼前浓浓雪雾。
雪雾幻阵起先被风吹散了一角,可惜转眼又重新弥散,而她之前打出去的风竟原封不动地打了回来。
她无从躲避,硬接了下来,只觉得心口郁痛难抑,喉咙涌上腥甜,吐出了几口血,抹去血痕,心有不甘,再次聚拢心神,拢起一小股旋风凌厉地朝雪雾幻阵劈下。
这次却未遭反攻,而是形成一道天罗地网的风墙,将她困在其中,瞬间,雪化成刀雾化成剑,她不动则刀剑不动,只是刀剑之刃齐齐对着她,不过几公分之距。
心中惊骇万分,暗暗盘算对策,苦于无计可施,她学的仙术就那么几招,对付雪雾幻阵原来一点用处都没有。
忽觉一股冰寒的气息滑过脸颊,一瞬间扬起漫天飞沙走石,地震山摇,耳边的风怒吼如涛,听得人心惊胆战,等耳边沉寂下来,风墙也已褪去,前方似有几道人影,抬头望去,雪雾中正站着四个娉婷玉立的粉裳少女,她们仙姿飘飘,姿容秀逸。
紫珠苍白了,也无色了。僵在原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境由心生,想不到这四人倒成了她心中的魔障。”
日月神殿中,龙涎熏香从青铜鼎中缕缕流出,香气溢满整座大殿,味道不浓不淡,不庸不俗,雅致清风与日月殿的钟灵毓秀倒是极配。
殿中倒影着说话之人一袭绿影,那人发丝若青玉般,被风扬起,惊艳无边,一派丰神飘逸,风采翩翩,手挽绿笛,温润眼眸,此刻凝成一团深深地担忧。这绿衣少年,便是化为竹翁守在紫珠身边之人,亦是绿参一族的太子绿疏影。
殿中浮出了水月镜,镜中的白衣少女此刻说不出的彷徨与惊怔。
“神尊?”绿疏影望向殿上,只见着一角如云白袍,难见天颜。
“绿太子,无论如何,你我无从插手。”天仙子端坐殿上,依然目空一切,依然不悲不喜。然眸底的一丝忧虑却是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过六关,命都难保了,还怎么做你的首徒?”绿疏影叹息道。
天仙子道:“那是她的选择!”
“小丫头六根清净,无欲无求,一心就想做个神仙,一念执着,未必能输!”石老突然现出身形,抢白道。
天仙子闻言,挥手抹去了飘浮在殿中的水月镜。
“臭丫头胆大包天,竟敢把我的碧灵剑拐跑,气死我了。”却见云翘也腾云踏入殿中,满脸怒色。怕是气得不轻。
“你失碧灵剑,老夫一把老骨头还被她拆了呢。”石老忽然想起了那个小人儿,说什么我们都是妖怪,她那一身清灵秀气,分明一丝妖气都无啊。
“哼!绿疏影,这都要怨你,你倒是教了她什么歪门邪道,叫她把我的碧灵剑迷得死去活来?”云翘看向绿影之人,怒色难消。
“绿太子,老夫正好也有此一问。”石老满脸兴趣地凑上前来。
绿疏影瞟了云翘一眼,云淡风轻地道:“女子嘛,习的无非是琴棋书画而已。”
“我不信!”云翘横眉冷道。
“信不信由不得你!”绿疏影施施然坐下席间,不去理会他的嚣躁。
“算你狠!”云翘几步行至席间,双眼煞气,碍于天仙子在,打骂不得,瞥见灵炉中的尘香,心口恶气顿消。
石老见尘香已燃大半,也一并入了席。
“绿疏影,一个被神尊打进冷宫的小废物,连个仙术都学不全,做神尊的首徒,她也配?”云翘言语中刻薄凸显。放眼天仙子千万弟子,除了风灵雪四人稍有灵根,其他的,简直入不了他的法眼。
“首席弟子,由神尊说了算,你我无权干涉。”绿疏影说完,身形一幻,又变成了竹翁老头。
云翘见之,大喜,阴阳怪气地道:“我看她是把你坑蒙拐骗的本事学全了,你倒是盯紧她一些,免得哪天惹出欺师灭祖的大祸来。”
“够了!”天仙子从高处冷冷飘来一句呵斥。
寒意袭向席间三人,三人皆垂默不语。
天仙子又道:“一个不待我见的小徒弟,让你们生出此等非议,倒也稀奇!所谓徒之错,师之过,论她,就是论我,你等如何论我无妨,莫在扯上她便是。首席弟子,花落谁身,且看她们各自的造化,有缘者居之,无缘者即便强求也求之不得。”
此言一出,席间三人神色皆变换了几种。
石老缓道:“神尊言之有理,是我等造次了。”
此时,一男一女两名仙使飘落于殿外,遥见二人形色匆匆,同时踏入了神殿。
“参见神尊!”
“参见神尊!”
两人亦是异口同声地拱手施礼。
“水仙,你先说。”天仙子指向了一袭淡黄衣裳的少女,那少女见绿疏影在,沉默了一会儿,低头说道:“神尊大人,昨日水仙已查探,在人间吸女子精气来修炼邪术的是......是绿参一门的三公子。”
“什么?”绿疏影惊讶地从席位上站起身来。
“绿太子,还有一桩水仙不知当说不当说?”水仙仙子满脸犹豫,神色之中隐隐藏着深重的忧虑。
“且说无妨!”
水仙涩道:“大公子他最近被蔷薇花妖迷惑了。”
“真是家门不幸呐!这下子有好戏看了!”云翘像个小人一般在一旁幸灾乐祸。
绿疏影冷眉横扫他一眼,云翘自知玩笑太甚,收敛了脸上笑意。
一次又一次,每次都是!为何总是在最紧要的关头,生出乱子。绿疏影紧抿着唇,眼中生出了一丝无奈之意。
天仙子察觉明意,于是开口说道:“绿参一门本零落,万不可生出祸端,以免有灭顶之灾,绿太子,你且随水仙去罢,天山,有我看着。”
弦外之音,怕只有绿疏影能听得出来。
“可是......”
“绿太子是不信我么?”
“岂敢不信,求神尊在给我一点时间,让我看到最后如何?”
“看又如何?不看又如何?”
是啊,他守她千年,她从未为他开一次花。当年错失了她,怪不得她,然每思及此,心口总会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