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容、杜元铣、梅伯三人是殷商的元老大臣,彼此敬重,如今商容病倒,杜、梅二人入狱。肱股之臣蒙难,百官畏惧,帝辛的目的也已经达到,同时,虽然帝辛在内宫怒斥杜元铣,下令“枭首示众,以禁妖言”,其实并没有下手,尤其是没有株连三家,这样固然有损威慑的力度,但尽量少杀点,为了弥补这欠缺的威慑力,方法自然有——残忍。
另一方面,唯一全身而退的商容虽病倒在榻,但和其余二人比起来实在是好的多,商梅两家本来就有联姻之意,那时候虽然只是意向,可以更改,但现在不同,待嫁的新娘都已经来了,两家双双蒙难,情形较好的商家此时为了梅家的安定,考虑两家的未来,自然不会(主动)更改/毁约,那样就太没人情味了。梅家现如今也只有一个小公子,年龄相仿,和商铃兰倒是般配。
此时商量这些儿女之事实在不妥,但老爷子病重,门楣黯淡,按族中的规矩——族中大逆,旦举新人;也就是“冲喜”。族中最为尊贵的长者虽然暂时不能主持,但后辈婚配说起来也不是大事,商家的长姨和管家公就可以负责起来,虽是名义上的下属,但其实都是族内的长辈。
他们二人和梅家约定了新人碰面的日子和地点,这种事自然宜早不宜迟,很快,新人双方还没见上面,办喜事的氛围已经浓厚起来。这些天,云梭自然要做个透明人,很早就向长姨告辞离去,然后隐遁在城内。他本来应该走的,但事情刚刚推入高潮部分,他怎么可以离去?尤其是,当初在朝歌城外遇上那匹野狼,它们不合习性的聚集朝歌这件事的关键就是梅家公子,而这个问题也到了该解决的时候了:梅府梅君影,揭晓秘密吧!
……
商铃兰和惠丫头今天出了门,去与梅府公子会面,也就是和被云梭刚刚盯上的梅君影。
她们进了一小肆,很干净的一处院落,双方不怎么重要的长辈纷纷派了代表过来,当然,他们聊他们的,最重要的是留给新人独处的机会。而云梭,隐遁在墙内,听着一切话语。
商铃兰先到,惠丫头看着这本应闷闷不乐、却还是露出笑容的小姐,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好扶她坐下,为她倒水,后来无事可干了,只好站在一旁,只希望待会会有好事发生——这可一点都不像她。
没多久,梅府的主人公也来了,雅衣鹤氅,俊目清眉,含笑的嘴角,得体的举止,自幼朝歌生长,素好歌文,也知典赋,世家子弟的典范。直把惠丫头看得呆呆的,她因为太过激动而不由怔了一下,又立马叫上自家小姐,可惜小姐的反应却不是很热烈。
商铃兰起身向对方施了答安礼,对方也走近了几步,然后家长团带着众家仆出了门(包括贴身的惠丫头),仅留下这二人。
二人独处一室,梅君影反而故意拉开了距离,生怕惹得对方不悦,就这样,整个房间就没了声响。
沉默永远是高潮的铺垫。梅君影再次施礼,言道:“商小姐,吾乃梅家君影,今者家尊蒙尘,致使族中不安,反倒唐突了小姐,实感不安,小姐若有一丝不悦,小生保证,定无人能勉强小姐。”梅君影倒不是个盲从的主儿,看来梅伯入狱,正好可以让这个年轻人有了机会真正成为族中支柱,虽然打小他就被族内所有人都这么期望着,但毕竟成长起来可不容易。
商铃兰一听,神色有了点起伏,但很快又平静下来,走了过去,说道:“公子无需介怀,此时此刻,所有人都需要安心,婚配之事,本无勉强之意,公子已然不弃,我自然愿意。”
这时候,本来退避的梅君影也近了一步,二人相距不过一臂宽,彼此开始注视起对方。(别管云梭怎么想的)
忽然,梅君影的神色一变,惊讶之际,不自觉凑了过去,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鼻息,更奇怪的是,他突然又松了口气,退了半步,留下嫣红小脸的商铃兰继续屏着气。
梅君影很快察觉到这有些不妥,连连道歉,好在对方没有生气,自己也被惊到了,又道了好一番歉,才告辞离去。除了这点小插曲,今天的见面简直完美,一切定了下来,两日后即成婚。
——
回到家里,商铃兰猛然想起今天的一幕,又有了几分羞怯,惠丫头看出来了几分,没有多问,自顾自地高兴起来。忙碌了一天,两家都很高兴。
半夜,在窗台,商铃兰还没睡,即将结婚,当然睡不着。当晚,她想了很多很多,云梭想起有人曾对他说过——当一个女子爱上自己的婚姻,她就可以不去考虑男女之间没完没了的调情、无休无止的虚荣和各种各样的俗套,而真正决定爱情品质的正是恋爱双方的性情、年龄和……经验。(也许那人还应该补充上身份、性别之类的)
云梭知道商铃兰没睡,但他还是潜进了商府,当然不是为了祝贺。因为商容还离不开病榻,而云梭,希望让商铃兰得到全部的祝福。
云梭此行,带来了山里的药精,为商容祛了疾,但他的目的不仅仅是如此,他要等到商容醒来,等到他冷静,等到他发问。
“你是何人?”
“那你又是何人?”
“老夫乃大商元老商容。”
“大商?妲己的大商?”
他又是一怒,还好病痊愈了,“妖妇乱政,天理难容!!!”
“天理已经容下来了,你没发现吗?”
“你个妖人,休得胡言!”
“国之将兴,必有祯祥;国之将亡,必有妖孽。那么反过来,如今妖孽已经有了,国是不是该亡了。”
“荒谬!!!”
“殷商宗庙社稷仍在,列祖列宗英魂俱存,天亦朗朗,人亦察察,为何妖妇可以惑主,可以乱国?”
“鬼蜮伎俩,如何知晓?”
“如何不知?帝辛神情依旧,道人打救无果,妲己歹意分明,如此分明之理,为何不知?”
……
沉寂了好久,商容神色渐渐变得生硬,继而痛哭流涕,大呼天道不公。
既然目的达到,也就没他什么事了,云梭便准备离去。
“上仙,何处去,可有救亡之法?”
“无有,惟一言相告——强梁者不得其死。”
……
商容坐卧床头,直到天明,终于有所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