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确,现在很多人更向往国外。”
鲁迅叹了口气,望着天花板:“国家人才流失,罪责又该归到哪里呢?”
一支烟吸完了,他又熟练地点上另外一支:“忠心耿耿的臣民无疑是最好的——他们唯一的目标就是把主子的任务完成的更好,唯一的想法就是在被压抑得快喘不过气的生活里想办法更好的活下去。然而他们也是危险的,因为无论是什么动物,反抗压迫都是本能反应。尽管臣民褪去了抗争的意志,可一旦他们得到了机会,他们会更加蛮横地欺侮弱者和落魄的强者。他们的刁钻蛮横**诈冷漠的个性会发挥到极致,这就是奴性的外在特征。“
我说:“您提及对臣民的看法让我感悟深刻,那么请再说说与之相对的一面吧。”
鲁迅说:“臣民的对立就是国民。国民是有独立思想和人格的真正的人。他们爱好和平,愿意用自己的头脑去思考社会问题,而不是主动地成为官方的口舌,机械地重复大众的看法。国民是乐于为自己国家的前途命运付出努力的人,他们会认真地把别人停留在饭桌上的高谈阔论落实到行动中,切实地位国家的发展做好自己的事。国民是一个民族最有生命力的血液,是最有活力的灵魂。“
我默默忍住一阵阵的恶心反胃感叹:“愤青的力量真是跨越时代穿梭百年啊。这么冠冕堂皇空虚乏味的话,真不是一般人能听得下去的。”
我继续提问:“那国民与臣民有何不同呢?”
鲁迅想了想,说:“首先,国民和臣民的忠诚是不同的。国民的忠诚对象是整个国家,是所有的人们。他爱国,也爱所有的生命。他会遵守上级的指挥,但不会盲目。他会用头脑去思考问题而不是用耳朵去听从命令。
而臣民则不同。从表面看,臣民的忠诚对象只是他的主子,他本身没有任何信仰,他只会屈膝于棍棒和权力之下。可一旦他受了一顿更厉害的棍棒洗礼,或是看到了更大的权力,他就会毫不犹疑地抛弃自己忠诚的外衣,去投奔有更厉害的棍棒和更大权力的主子。
国家之于臣民,不过是一纸身份证明,如果提到要为国家付出些什么,他们要么会觉得荒谬好笑,要么就是装作一副敬佩的样子说‘你真是志向高远哦!’,背地里却仍是戳骨的讽刺和嘲笑。”
我点头装作听进去的样子。
鲁迅看着我笑了笑,说:“第二,臣民与国民对待同胞的态度是不同的。于国民而言,每一个同胞都是自己的亲人,虽然没有血缘,但他也会以最友善的态度去对待周围的人。任何人在他们的心里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有性情之别。他不会因为钱权而向哪些人谄媚,也不会因为贫穷而像哪些人白眼。
而臣民则不同,他的骨髓里不曾磨灭的奴隶血液让他们习惯于屈膝、习惯于跪拜。他膜拜一切代表权力和金钱的人,并且近乎狂热地追求这些符号。他们把权威的言语视为《圣经》并不加掩饰地迷恋甚至妄图复制权威的人生经历。”
我回过神来,说:“就像现在很火的成功学吧!”
鲁迅爽朗地大笑,那标志性的“一字胡”微颤:“哈哈哈哈,是啊!臣民狂热地膜拜强者,对待不如自己的弱者的态度却极尽讽刺之能事。他们唾骂穷人,鄙视地位卑微的社会底层劳动者。他们会常常告诫自己的孩子‘要是不好好学习长大了就跟那些穷人一样’。而对于身边同样地位的人,他们也要互相争斗,来角逐谁是更称职的奴隶,或是互相比试,大到家庭收入小到身上哪怕一包面巾纸的牌子,无一不比。赢家嘲讽输家,输家再去嘲讽更加贫穷的人,如此连锁。“
我继续恶心,甚至忍不住干呕。这么苍白空虚、假到要死的话,真是出于我的职业道德才不得不还原完整记下来!如果这是谁写出来的文章,我真他妈想拍桌子大骂作者。
鲁迅笑过了,忽然又严肃起来:“越是奴隶,越渴望竞争,越痴迷于比较。这大概是几千年前为了争夺主子给的食物而保留下来的个性。他们也意图从狂热的比较中谋求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反奴为主“的快感。真的国民从来不会计较成败,他们不否定竞争,但绝对不会深陷于竞争当中,丧失了自己的生活。”
我说:“那为什么臣民依旧存在呢?”
鲁迅凝视着我,半晌,才悠悠地说:“这个问题,只有靠你们自己解答了。”
他手上的那支香烟无声地燃烧着,散发着淡淡檀香,烟雾缭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