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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潜入

在灵域的西南方,有着一道深达百丈的峡湾,峡湾底填满了汹涌的海,海水自西海天瀑流过,灌入灵域中央那个硕大的内海——梦海。

这道峡湾宛如是被利刃在大地身上撕开的一个口子,下面的海水便仿佛是汩汩流淌的鲜血,从西往东流入梦海之中。在峡湾的北面,一道巨大的黑色长城横亘在大地上,若是从南往北看去,黑色长城就好似一张隔断天际的巨大的帷幕,似乎连风都跨不过去。

其实在千年之前,黑长城本来就是不存在的,甚至就连这个峡湾本也是不存在的。当时这里还是一块宽阔的沼泽地,妖族在与人类之间的战争战败后,由此逃亡到了南荒的蛮夷之地。在此之后,妖族经过休养生息,一有时机便组织对人类的反扑进攻,企图再次回到灵域的广阔土地之中。虽然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次次的失败,可是妖族这样的行为给人类也形成了极大的隐患。于是在灵域历4100年,十巫顶住九城的巨大压力开始了浩浩荡荡的南方长城的修筑历程。而他们的计划更是堪称天马行空——就地取材,靠挖掘地下的石材来修筑一个高三十丈,长达千里的巨大长城来阻止妖族的后续入侵。

后来经过八代十巫的努力,花费超过两百多年的时间,长城终于于灵域历4228年竣工。经过这样的大兴土木之后,被开采一空的沼泽地上就横空出现了一条长长的沟壑,随后再打通两头与大海的连接之后,海水倒灌进来就彻底变成了如今深达百丈的峡湾了。

也是从那时候起这里就有了一个新的名字——极渊。

获都走出森林,站在极渊南岸一个不起眼的小土丘上,举目北望,只见位于对岸的长城高高耸立着,在城墙最上方,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盏明晃晃的灯光照着,加上黑长城那微微向上倾斜着的墙面好似明镜一般反射着月亮的清辉,二者相加使获都觉得整个黑长城看上去显得非常不真实。

获都回头看了看来时的路,树影摇曳着,除了微风穿行其中,便没了别的动静,森林显得格外静谧。

不知为何,获都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微微的失落。不知是因为把蓝笙一个人独自甩在了这里,还是他内心深处其实是希望蓝笙跟着自己的缘故。只见他微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回过头来,看着极渊下方深黑色的海潮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对岸长城上的灯光开始逐渐黯淡了,月光消失了,天空被一片乌云所笼罩,获都身体一震,知道他一直等待着飞跃长城的机会终于来了。获都走下小土丘,来到一处空旷的悬崖边,在他面前,薄薄的水雾在缓缓聚拢,阻挡着他的视线。只见他双手斜插向天,伴随着清脆的骨骼“咔咔”声,双手一阵宛如水波流转,道道黑色的羽毛从他的双腋间迅速扩展开来,覆满全身,身形也急剧膨胀,脑袋最后变成了鸟的形状,片刻之间获都便又幻化成了他的兽身形态——大鹏。

获都轻轻拍了拍翅膀,稍微活动活动筋骨,感觉是无比的舒畅,随即张开他那尖利的鸟喙轻轻啼了一声,再然后,身子前倾,轻轻一跃,便一头撞进身前的水雾之中,消失不见。

长城上每隔五十米便有一个哨所,夜已过半,守卫们都有些昏昏沉沉,许多人干脆都靠着墙角打起呼噜来。

也难怪他们的戒备如此松懈,自从长城竣工以来,妖族对于灵域的威胁便大大减弱。依靠着人工形成的巨大峡湾和难以攀爬的城墙,彻底让妖族军队难以越过半步,妖族之中除了鸟类可以借助翅膀飞跃之外,像其他的虎族、豹族、熊族等妖族每每到此都只能望着城墙干瞪眼,徒呼奈何。也正因为鸟类的这一优势,在长城修筑完成之后不久,时任妖王摩多便组织了一场号称是自妖族举族逃亡之后规模最大的反攻行动,企图证明这道长城对于妖族来说形同虚设。然而那一场规模巨大的战事最终仍旧以妖族的全面溃败而结束,战败后妖王摩多引咎自裁,妖族群龙无首。也正是从那时候起一直到现在的这千余年来,妖族再也没有出现一个足以服众的领袖成为新任妖王了,与此同时妖族就陷入了各个部族各自为战的时期,在众妖之域这一片蛮荒的地界,为了各自的生存而互相争斗不休。

反观灵域的情况也好不了哪儿去。这近五百年来随着十巫逐渐失势,九城逐渐自辖的情况也和妖族如今的混乱局面差不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城的巨大防御作用导致灵域少了妖族威胁的缘故,让原本铁桶一块的灵域八城渐渐分崩离析。

长城从建成以来就一直作为十巫直接管辖的地方,在当前这个十巫威望严重不足的时期,可以说它完全代表着十巫最后的尊严,倘若长城在防御妖族方面再出现任何的纰漏,那十巫现在这个本来就仅限于明面上的最高统治者的地位就显得更加岌岌可危了,因而十巫对于长城是越发重视了。不过因为十巫所在的龙城处于灵域腹地,距离此西南边陲实在太过遥远,正所谓山高皇帝远,就算十巫有心对于长城严加管理恐怕也是鞭长莫及,所以就出现了这种在执勤期间打盹的情况,这要是在以往,那轻则掉脑袋,重则可是要株连九族的。

月光被乌云彻底遮盖住了以后,从城墙上往下看去就是一片漆黑,除了能听到峡湾内海浪拍打的声音就只剩下呜呜的风声了。

获都悄然飞在峡湾里的薄雾中,小心地贴着岩石飞行,伺机而动。虽然此刻已经是后半夜了,可是他依然不敢明目张胆地飞跃城墙,毕竟自己的体型还算大的,飞在空中目标太过明显,非常容易被看到。一旦被值勤的守卫们发现,那他就算再长出一对翅膀来恐怕也逃不回来了。时至深秋,天气转凉,后半夜的气温显得更低了,守卫们眼见平淡的一晚又将过去,再也架不住阵阵倦意各自靠着墙脚打盹去了。获都看到一处宽阔的城墙上最后一个人影缩了回去,没过多久之后连灯笼也悄然熄灭了,于是便扇动着翅膀,冲破薄雾贴着墙面徐徐朝城墙上飞去。

虽然没有月光的照耀,不过若是仔细看去便能发现获都飞过的地方依然会有淡淡的阴影滑过,不过这在黑夜里分辨得并不清晰,当他翻越城墙的时候,低头所见全是东倒西歪的守卫们,哪里还有半点军人的样子。不过获都可不敢真的吵醒他们,这些人对妖族可从来不会手下留情。他继续朝天空飞去,片刻之后就化身为一个小黑点在天空缓缓朝北移动。

突然,获都听到一道尖利的叫声从自己头顶的云层中传来,抬头一看,便见在云层之上隐隐有一道黑影在急剧穿梭,看那样子正是朝自己而来。

“大胆小妖,竟敢擅闯极渊!”一个人高声叱道。

获都大惊,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发现了,虽然他还没看到来人,但是一想到能够隐藏在这厚厚云层中守株待兔的守卫肯定不是自己能应付得了的,于是他只能用力扑打双翼全速朝北飞逃而去。

忽然,获都听到一声清脆的霹雳声,获都心底一沉,下意识地裹紧自己的身子,让自己好似一颗石头一般往下落去。恰在此时,只听“嗖”的一声,一只寒光闪闪的箭矢从他身旁擦肩而过。要是他反应稍微再慢上那么半拍,这只利箭恐怕就会直直命中他了。

“咦”一声惊讶传入获都的耳中,似乎那人没想到面前这个看上去十分笨重的妖族小妖精竟然如此灵活,还能躲过自己一箭,不过惊讶只是一闪而过的事,片刻之后获都又听到一阵霹雳弦惊。

获都吓得心魂剧震,不断地左闪右躲,竟然让他都躲了过去。获都心想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自己只有挨打而毫无还手之力,自己必须想办法甩脱守卫才行。获都四下打量片刻之后,他便有了主意。只见他翅膀狂震,速度骤然加快,身影越飞越高,迅速靠近了他头上的那一片浓浓的云层,下一秒,获都一头就扎进云层之中消失不见了。

“嘿嘿,小妖精,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你难道以为你躲进云层中我就找不到你了?”

获都听到这如魔音般的嘲笑声,虽然不知道他还有什么手段,但是至少目前身旁没了弓箭的威胁,那说明躲在云里至少还是有点作用的。获都默然不语,只是继续扑打着翅膀逃命。获都方才已经看清楚了,在长城北面不远的地方就是一片森林,获都只要再在云层中往北飞一会,然后落到森林中,借着森林的掩护那就安全多了。

然而云层中能遮蔽敌人的视线,同时也能遮蔽获都的视线,不知道获都飞了多久,他便感到有些迷乱,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加上追捕自己的守卫也不再言语,四周除了自己翅膀搅动的风声好像就没别的声音了,天地之间寂静得可怕。

突然,获都发现周遭云层忽然急剧搅动起来,看上去就好似有一头怪物在云层里打滚。获都心知不妙,正要有所动作之时,原本笼罩着自己四周的云雾刹那间以他为圆心退散开去,让他身周没有丝毫遮挡,空出了一块天空来。

云层消散,月光随即洒下,获都笼罩在一层薄薄的月色之中,他的翅膀轻轻扇动着,远看上去如跌落人间的仙家灵物,美得如梦如幻。

在他的右边,有一人飘然而来,手执一把长弓,背负着一个看上去有些空落落的箭囊,只听他道:“小妖精,你真以为你能逃得掉吗?极渊不许妖族越界,看在你刚刚身手不错的份上,回到你的众妖之域去吧,要是现在就回去我就留你一命,如何?”他的声音一改方才的叱喝和嘲弄,变得平淡了许多,不过获都可丝毫不怀疑他发起怒来能轻松地弄死自己。

获都仔细地打量着他,心念电转,虽然他不知道这人是凭借什么可以漂浮在空中,但是他这一刻对于自己前往灵域拜师学艺的打算更为坚定了,原来真的有人可以做到凌空而行,自己在妖域听到的关于灵域修行的说法并不是不是传说。也真亏他心大,到了现在这一刻竟然还想的是去太一门拜师的事情。

“喂,问你话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妖族就算是兽身也可以说人话的”那名守卫似乎有些不耐烦,手不断摩挲着自己的长弓。

要让获都就此回去他是绝不肯的,但是现在这情况可容不得他硬闯,毕竟自己面前这个人可不是自己能应付得了的。获都微微一沉默,转念一想就有了主意,道:“既然被你发现了,我也无话可说,我这就回去”说完轻轻拍着翅膀就往南飞去。

那人微微眯了眯眼,也不阻拦,目送着他远去的身影,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获都一边徐徐朝南飞着,一边不断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身后的人,见他只是立在原地,顿时安心了许多。继续飞着,眼看就要飞过长城的时候,获都再回头一看,那人已经消失不见了,获都见机不可失,随即一个加速,再次钻入了头顶上方的云层。

几乎就在这一瞬间,那人顿时就发现了获都这一个小动作,只听那人的声音忽然炸响:“小妖精!你这是在自寻死路,那就留你不得了!”片刻间,云层中就响起急速的破空声,正是那名守卫在朝这边冲来。

云雾又再次波动了起来,不过这次获都看清了,正是那人一边朝自己冲来的同时一边正挥舞着双手,随着他手上的动作,云雾也就如波浪般此起彼伏,急剧消散。

获都知道再也没有任何转圜余地了,在云雾中一个转身,拼命地朝北方飞去。获都速度快,而那守卫的速度更快,随着云雾被打散,获都几无藏身之处,一切都显露无疑,那人在确定获都的位置之后,便毫不迟疑地朝他扑来!

获都大骇,这要真被抓到了,那自己这条小命可就得交代在这儿了,只能更加用力的飞行,然而却依然被守卫一步步逼近。

守卫大手一挥,手里的长弓拉得如同满月,一道并非实质的白芒缓缓搭载弓弦之上,片刻之后,那人一松手,白芒如一道长虹一般朝着获都后背疾驰而去。

获都急忙翻转腾挪,想要躲开这道白芒,然而片刻之后就悲哀地发现这东西就好似长了眼睛一般牢牢地盯着自己,无论自己怎么躲,白芒始终朝着自己而来。

“嘭”的一声炸响,获都顿时感到后背有一股大力袭来,颓然扑打了一下双翅,竟好似脱力了一般,双翅重如万钧,再也飞不动了。获都低下头,只见胸口上有一个血淋淋的大洞,此刻正往外汩汩地流着殷红的鲜血,阵阵撕心裂肺般的疼痛直到此刻才能堪堪感受到。

获都眼前一黑,便无力地往下坠落。

“我今天就要死了吗?”在闭上双目的前一刻,获都如此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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