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屈人之兵
窗外不时有几片黄叶翻飞，掠过的凉风偶尔梳篦房屋缝隙，发出细细呜咽之声。金莲正襟危坐在询问室孤单的座椅上，有些不习惯的局促，因失神略显呆滞的目光更多散射出是茫然。半百人生旅途中，演绎太多的离合故事，褪变激情的草率终结，逝去才知的真实空虚，长存未尽的深感痛苦，此时被金莲不情愿的轮番品尝回味。她紧闭的嘴唇抖动数下，先后重复发声说：“有些事想给你们谈谈-”又象长哭无声般的归于沉寂。
崔辉见状料其内心深陷剧烈矛盾之中，短时情绪难以平复。于是语气沉稳的引导说：“你如果不知道如何说好，我问你回答。”
金莲完全丧失上次对话时的自信与张扬，晃着坐稳身子象猫样无声无息，顺从的默默点头示好。崔辉按程序问过基本情况，略加思索不作铺垫，开门见山直奔主题说：“你丈夫张玉献被害，事前你是否知道什么相关信息？”
沉思中的金莲对追问所指虽在意中，但寥寥数字片言即有可能判定终身，实在太过沉重，仍不由自主打个激灵。她反复考虑后轻声作答：“我好像感到玉献有危险，但不知道发生的时间和方法。”此刻她薄唇轻吐玉献两字格外沁透柔情，不知是用来掩饰自保？或真情实感而发。
最初金莲状若凄苦的表象，使崔辉多少有点出乎所料。此刻从妥贴的话语中，准确判断对方心智并未昏聩迷乱，至少询问笔录内容尚可依法采信。于是紧接着问：“你是否提醒过张玉献？或者想到向警方报案？”
金莲犹豫不决答道：“我提醒过可他根本不在意，说是不会也没人敢对他做啥事，所以就没想到要报警。”
崔辉左右环顾丁林和操作微机的女警小兰，换个角度问：“详细谈谈你是如何感到会有危险发生？”
金莲不安神态有所减退，话语稍微流畅些回答：“玉献出事前半月，有天我进城里超市购物，在街上碰见李杨庄老队长马先发，快七十岁的人了，身板还恁硬朗。因为都是邻村熟人，按辈分得管它叫表叔。他说曾托玉献帮忙办事，已给过不少好处费。主要玉献是个闷别子脾气，还嫌给的钱少。几次到公司找他闹事，后来两人吵起来都挺生气，意思是让我劝劝玉献，见好就收不要太贪。”
崔辉考虑着金莲此番主动前来的用意，关切的问：“你没有问他帮忙办的什么事？落多少好处费？”
金莲回答：“我问了，还问事办的怎么样？可是他没露半句底细，只说是看在乡里乡亲份上才让我劝的，再为这事闹都没好处。”大约坐摩托车受风寒，金莲咳嗽几声停下话头，女警起身端杯水递给她，金莲接过慢慢喝起来。
待她放下纸杯，崔辉接着问：“你具体如何劝张玉献的？”
金莲喝过热茶情绪稳定些，听见问话又突然激动的说：“我回来吃晚饭时，就把意思给玉献说了。开始劝说他根本没当回事，对我说：‘男人的事你别多插腔，该找还得去找，看他把我怎么样？’平时玉献话不多，劝说中断断续续提起，老队长为工程项目结下仇家，暗里让玉献开货车撞仇家的小轿车，事成后承诺给玉献笔钱，可事后没有兑现。我当时劝玉献别把钱看的太重，他有话闷在肚里也不多讲。”金莲收住话头，舌头舔下嘴唇又咽口唾沫。
崔辉感觉她讲的基本是本子上内容，并且意犹未尽，忙问：“后来没有再提这事？”
金莲眨眨眼接着讲：“隔天再劝说时，玉献不知道为何突然就发起火来，从没见他恁厉害过，最后还扇我两巴掌，伸手抓掉缵子头发，头皮疼的几天没缓过劲。”
崔辉不放松又追问：“最后你劝说什么话、他动手打你？”
金莲短时无语回过神后接答：“哪能说些啥？还是原来劝得话，可能是劝得回数多，他不耐烦吧。”
崔辉谨慎的问：“按你刚说话的意思，怀疑是马先发主谋加害张玉献的？”
金莲脸上充满疑惑反问：“张朋把玉献写着老队长的本子交给你们，难道你们不是这样想的？”
崔辉再次完成对老队长名称的定位，点点头尖锐提问：“确实值得怀疑？只是这么重要的线索，案发后以及上次谈话中你怎么没有提起过？”
金莲听见问话有点目瞪口呆，想一会才说：“开始我也想老队长不可能干这种事，也没猜疑会是黄八子下手。后来听说玉献在本子上交代有话，才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就找你们来报告。”
听到近乎圆满的回答，崔辉再次感到金莲的睿智善变，尤其在眼下十分不利的处境。于是转变话题，提出最初疑问：“你能想起在市内什么地方碰见老队长的吗？”
金莲感觉像新媳妇上轿样，由安闲到紧张慌乱，于是言不达意的说：“好像是在超市门口，啊不对！是在马路边上，时间长有点想不清楚。”
旁边丁林快语跟问：“见面是在什么时间？”
金莲答：“时间长确切日子记不清了，我是吃完早饭从家走，大概是上午十点左右吧。”
回话引起崔辉深思，若金莲对见面地点无过多解释，反倒会可信些。因为对她的记忆程度，崔辉近来格外熟悉把握。但此时他仍以理解的口吻劝说：“不要慌慢慢想，如果想起什么有用的情况，随时可以报告。”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什么可以报告？怎么报告？金莲一下慌了神。心事重重不知所指，难道真的不能坐儿子摩托回村去了？金莲赶忙急切问道：“要报告的事说完了，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崔辉早预料到此问，不慌不忙站起身说：“不要慌你再喝杯水，等我把情况向领导汇报后，看看还需要补充那些方面的问题。”
丁林接着询问几点细节，崔辉快步走进监控室。徐金峰和宋明凑近跟前，朱局长指示：“抓紧补充落实两点，首先是张玉献动手打她前后说些什么？她叙述时表情明显不自然。再是她与马先发会面地点？以业务繁忙的大公司总经理生活习性，上午有空独自在街头闲逛悠，多少有些过于牵强。”
崔辉点点头问：“对她提出回家去作何答复？”朱局长反问：“你认为应该如何答复？”
崔辉思索着说：“她随是受害人家属，但表现的可疑处不少，暂时缺乏参与犯罪证据。对疑点可以再做询问，如果没有突破性进展，布置到位或许让她回去更有利工作。”
朱局长表态说：“那就还让张朋带她回去，刚才我谈话做过具体布置，张朋心里很矛盾但表示愿意协助查明事实真相。另外陈大勇还在村里做基础调查，马上通知他注意掌握动态变化。”
徐金峰说：“抓紧再审黄八子，看样子他已经快顶不住了。”
宋明一反常态急切的问：“金莲证言印证笔记本记录的内容，马先发有重大犯罪嫌疑，是否采取强制措施？”
这次轮到朱局长有点着急，他将小武介绍情况衔接起，果断指示道：“事不宜迟、马上拘留马先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