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的灵位厢房从不通电,只有一盏微弱发黄的长明灯,‘吱啦吱啦’烧着灯油,在如此漆黑的环境里待过久,人难免想要昏昏睡去。
架不住疲倦和困意袭来,把三块蒲团整齐排好,万念白就这样席地而眠,不知不觉中酣然入梦。
一觉醒来饥饿难忍,推门狂喊仍然无人应答,万般无奈之余,万念白打起香案祭祀祖宗用糕点的主意,刚想张嘴咬下一口月饼。
突然,厢房门‘嘎吱’一声自己打开,背手走入一位白发老人,他满脸红光神采奕奕,全身带有浓重酒味,细看却是前面提到过的朱大伯。
他个子不高细嫩白胖,说起话来温声细语,面带微笑讨人喜欢,讲话带河南一带口音,嘴边总挂着口头禅‘弄咋子’。
朱大伯推门而入,不说话先笑着打量片刻,过去好半天和蔼地说:“万小子,好久没见,长高也长出息啦!”
万念白板起脸闷声问:“我小爷呢?是他叫你来的吗?”
“看得出,你心里依然有火,俗话讲‘父子没有隔夜仇’,更何况相依为命的祖孙俩。”
“朱大伯什么意思啊?又是仇又是火,我怎么听不明白?”
“那你为啥哭丧着脸?”
“一下午不吃饭,给你试试。”
“哈哈哈,原来就为这事,你跟我来。”
不等话说完,朱大伯快步上前抓起手腕,将万念白拉出右首厢房,只见大厅一角的八仙桌旁,小爷正独自喝着闷酒。
面色凝重不苟言笑,闷哼一声撇眼瞅来,低下头只管自斟自饮,仿佛没看到两人一样。
朱大伯笑呵呵把万念白拽到酒桌边,将后者摁在空椅子里,自己快步走到对面坐好,笑着说:“你小子快吃吧!别饿坏了身子。”
“在香堂里敲了半天门,居然没有人搭理我,你们却在外面只顾喝酒。”想到此事,万念白露出一脸怒容,生气着说。
“咋!叫你在祖宗面前闭门思过,就这还轻呢!”小爷操起酒杯一口喝下,似乎心里依然有火。
万念白刚想张嘴顶几句,朱大伯却按住他的胳膊,温声说道:“祖孙俩没有隔夜仇,酒桌上把该说的话都唠开,不就行啦!”
“这样的孩子,谁愿意管谁去搭理。”
“老万你也是,万儿已经长大成人,有些事迟早要知道,咱不能总藏着掖着,今天不如趁这个机会,一股脑全告诉他。”
“朱哥,我就不明白,你说我千方百计隐瞒,为啥就没有用呢?”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老天不睁眼啊!我不想让万念白走上盗墓这条路,他却偏偏闯进来,这难道就是我们万家的宿命吗?”
“老万你也别自寻苦恼,宿命这东西咱们都经历过,说它没有是骗人的,与其让万念白跟着‘黑老鱼’干,你不如教他一点真本事,以后总能混口饭吃。”
“你们别瞎操心,我不想跟小爷学盗墓。”
“咦,这是为啥?”朱大伯皱起眉头喝口酒,脸上的表情非常严肃,似乎对此不能理解。
“不为啥,反正我不想跟他学。”
“这样最好,我正想图个清静。”听到自己孙儿的气话,小爷瞪去一眼,生气地说。
见祖孙俩互不相让,像两个没有长大的小孩,朱大伯不动声色拿起筷子,悠闲夹起盘中花生米,不急不慌咽下几颗。
等场面沉闷半天,他笑嘻嘻地问:“万念白,你知道你小爷在盗墓江湖,有多大的名号吗?”
“没有听他说过,想必也没什么了不起。”万念白的心里在犯嘀咕,可嘴上却不依不饶。
“哈哈哈……你们万家在现宝这行,立起过数百年的大旗不倒,跑码头走过穴的都知道,偏偏你不懂。”
“老朱你别管他,这小子呆头呆脑,根本不是学现宝的材料。”
“恰恰相反,我倒觉得万念白聪明伶俐、勤奋好学,以后必能不辱没万家的旗号。”
“我们万家在盗墓界有什么旗号?”一脸茫然的万念白,不解地问。
“盗墓江湖三门鼎立,你们万家位列其中,虽然算不上行业龙头,但也是响当当的一枝。”
闻听此言,万念白不禁惊诧万分,回忆起‘黑老鱼’听说自己姓万,当时露出的怪异表情,愈发使他相信这话不假。
“那小爷为啥没告诉过我呢?”
“你现在还小,有些事没必要知道,再说你小爷藏有苦衷,这份心意你却不能不知。”
“朱大哥别告诉他这些,他就不是学现宝的材料。”
“老万不能这样说,既然他喜欢,你便带着学一学,也好把万儿拴在自己身边,把你会的都教给他,让你们万家的独门绝技有个传承。”
“传承!他不砸了我们万家这块金字招牌,就谢天谢地啦!”
“你别小看万儿,他天生机灵着呢!是块现宝的好材料,我为他担保。”
说完,朱大伯连忙向万念白使来眼色,接着说:“万儿,我好说歹说才让你小爷收下你,还不快给小爷跪下,敬他老人家三杯拜师酒,诚心诚意叫声师傅。”
看万念白愣模楞眼坐在椅子上,木纳表情半天没有反应,朱大伯催促道:“你不是喜欢盗墓吗?那就赶紧拜小爷为师,他在现宝界名头很响,不是什么人都有拜师的机会。”
“哦。”
万念白将信将疑中答应一声,照朱大伯教给的样子,跪在地上向小爷敬去三杯拜师酒。
似乎有难言之隐的小爷,不痛快接过酒杯,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喝完最后一杯,‘啪’的在地面摔碎。
“酒过财神肚,恩师领进门。万儿,快给小爷磕头。”
听朱大伯在身边吩咐,万念白只好无奈照做,向小爷毕恭毕敬连磕三个响头。
“声声响地动,现宝行中行。礼毕,万儿站起来吧!从今往后,你小爷不但是你的长辈,也是你的师傅,入了咱现宝这行,事事要尊师重道,听从师傅的教诲和训导。”
见万念白苦着脸没搭腔,朱大伯笑呵呵又说道:“按行里规矩,干欺师灭祖的勾当,人不报天报,天不报地报,五雷轰顶恶鬼缠身,会死无葬身之地,你记下了吗?”
朱大伯说的话稀奇古怪,在加上先前那些怪异的动作,把万念白惊得呆若木鸡,傻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啥。
大家沉默好半天,朱大伯看一眼始终不高兴的小爷,缓声劝慰道:“老万别愁了,天命难违这道理你比我懂,即便有一万个不愿意,可事情已经摆在面前。”
“哎!我们万家死的死亡的亡,只要干上盗墓这行,都没有好下场。”
“天意如此,你认命吧!好好带万儿学本领,俗话说‘业有千行,行行出状元’,我看万儿是块好材料,说不准能在现宝中,闯出一些大名堂。”
“他是块啥材料,我早就心知肚明,可我还是不想让他干盗墓。”
“事已至此,老万就别埋怨啦!万儿,你明天开始跟小爷好好学,不要辱没你们万家响当当的名声,也别枉费朱大伯的这片好心。”
喝完这顿简单不能再简单的拜师酒,送走朱大伯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郁郁寡欢的小爷有些喝醉,喋喋不休反复在万念白耳边唠叨,随后打起鼾声睡着了。
多年没在万家老宅过夜,床板既硬又冷,再想到家族那些祖辈盗墓的种种传说,致使万念白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午夜依然无法入睡。
一轮弯亮在云间遮掩,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黑影在窗棂上不时轻摇,树欲静而风不止。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有亮,万念白却被小竹棍抽醒,虽然假装生气的小爷没使多大气力,然而被坚韧纤细的竹子,抽打在屁股上的滋味,还是火辣辣地不好受。
小爷一阵大喊大叫,先说鸡叫过三回,狗吠过两遍,鬼已经吸去人气消失无形,骂万念白是懒蛋,要想学万家盗墓的绝技,必须要学会早起。
进而又骂万念白的种不好,爹妈没有生对,这严重伤人自尊,忍无可忍终于跟小爷吵起来。
两人争吵半天,小爷把竹棍往地上一摔,大声骂道:“你个兔崽子想不想学盗墓?不想学赶紧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