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带走后来到一个民房，我记得这里是李农户家。家中摆设几乎搬空。我也看不到李家人。这群铠甲对我嘘寒问暖，但是我始终保持着恐惧。
人群中再次提起我的名字，就像提起我的孤独。我像即将要被扒光一样思绪乱飞。突然，在他们七嘴八舌中，我说我叫孤生。
最后一次吃饭，我是在祝家。一个流亡到山里被接济的家庭。所以我叫祝孤生。
人们得知我的名字仿佛已经得知我的一切。纷纷散去。而后不久，进来一个姑娘，给我带了一碗馒头。放在桌上便一言不发看着我。借着门外余光，我试图看清她的脸。只觉得慈眉善目，再看不出她要找我玩什么游戏。这才想起，我已经很久没看见活人了。
山里常有死人。即使阳光明媚，依然如同仙境。那些长年没有得到梳理和照顾的坟墓终于抵抗不住日晒雨淋逐渐崩塌。死人就在这时候爬出来，我常常在一阵欢快地游山玩水时突然看见白森森的头骨，还有不得动弹的枯手断脚。这时候我总会小心翼翼，毕竟他们曾经也是这山林的主人。
后来我迷迷糊糊的睡着。其实我很想起来吃个馒头，在那个女人离开的时候我甚至抱怨，都端进来了，就差几步送我嘴里为何停下。
后来我迷迷糊糊醒了，已到半夜。第一次离开我的草屋在别的地方睡着。而且还睡的特别沉。我起身走走，走到门口，听见外面正在说话。
透过门缝，我看见门口石桌旁坐了一圈人。桌上有三碗水，木质的门本就有缝，加上长年累月的风吹日晒，已经关不严实，随着夜风轻轻摇摆。一只小虫突然钻进门缝，直接撞在我眼睛上。眼睛一酸猛一低头，刚好撞上门板。
这时外面人要进来，我赶紧退开。首先进门的是当时摸我那个神似接生婆的女人，进来一秒变身郎中，问了句你醒啦。
我抬头看着他们。女人关切地过来查看我的眼睛，是不是进东西了，我给你吹吹。
说罢，轻轻拿开我的手，对着我的脸凑了过来，一阵轻风，把我眼泪吹了下来。
“怎么样，好些吗？”
我睁开眼，正好看见她关切的脸。那一瞬间只觉得世界好美，云中界算个屁。这个外来的女人好动人。
还有她身上淡淡的清香。
但是马上破坏气氛的是那帮铠甲男也闯了进来。女人只好往边上躲，这群人开口也是一句你醒啦。我想真是废话，难道哪天我躺下了，你们要排着队挨个跟我说你睡啦。
我有点不想搭理他们，便看着女人。此时她两手垂于腰下，自己牵着自己。见我正望着她，立刻笑容满面。仿佛我真是她的亲生子。
我转过身向床走去，并说，我想睡觉。留下这群人一脸茫然。
天亮的时候，我被阵阵嘈杂声吵醒。我本以为声音是从外面传来，不料睁眼被吓一跳。昨夜那个差点把我魂吹飞的女人此刻正肆无忌惮地坐我旁边。见我傻子一样看着她又是对我妩媚一笑。
她正在捣一些草药。醇厚的苦涩气味弥漫整个房间。倘若是男人在这鼓捣，我势必会生气。但看着这个女人，我却什么都不想做。甚至觉得在床上睡觉会不会打扰她捣药。
这是给那些受伤的弟兄准备的。女人说。我走出房间，发见门口躺了一排人。每个人身下都流出一条血路，并且在低洼处汇集，形成一个小小的血池。
陆续有人被送进来，匆忙地扔在地上便不管。我跟出去，发现山路绵延，尽是三三两两的士兵。
等到黄昏，首领终于回来，我迫不及待地找到他。我要弄明白发生了什么。整个村庄都在忙碌，而我却像个皇帝般无所事事，这种感觉让我很焦虑。
首领坐在石凳上，女人给他解了披风。他喝了口水后看着我说，我们是一个帮会。
我只知道帮会不归皇帝管，但不知道帮会管的是什么。首领说，皇帝管不着的都归帮会管，皇帝只管吃喝玩乐。
首领继续说，帮会里的弟兄都是不满当朝皇帝才聚集在一起。如今天下四分五裂，四处妖魔作祟，皇帝也步前朝后尘，崇拜妖魔鬼怪，我们只好揭竿而起。
我想，皇帝也是不好混，治理得好就算好，治理不好就会被反。并且作为皇帝，私生活的质量标准居然受小老百姓影响。到底谁是谁的主人。
我把这个想法说出来，在场数人都不说话。首领安静地看着我，缓缓地说，我们就是为了翻身做主人。
他的眼神和语气相当肯定，以至于我突然对他充满崇拜，虽然反不反的关我屁事。他见我肯定的眼神便继续说，我们将如何平妖除魔，带领弟兄们四处征战，最终夺得皇位。也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
我突然就不明白，什么是自由。皇帝还不自由吗，可是自由却被自由的群众反了。倘若这帮人终于自由，又会有谁起来翻身。
说话间，陆续有人被抬进院子。一个个都流淌着自由的代价。最后被送进来的男人，看来是首领亲信，因为穿的比其他人都要好。
首领也迅速上前查看伤势，此人全身发抖，嘴唇蠢蠢欲动。首领见状忙凑上前去，大家也都屏气凝神。
“云州发动烽火令，我们被包围了。”说完咳出一口老血，随即昏了过去。
首领放下他坐回石凳，叹了口气。突然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都说你是神仙转世，我们此行进山，就是为了找你，希望你能帮助我们。”
我说，帮你什么。心里想，下凡的神仙不应该都是女的吗。何况我一直在山里，怎么从没听说。
“帮助我们夺回越州，解百姓于水火之中。”首领说这话时又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但我自幼就在这山中，并且一直很自由。所以很难被他感染。
“就算你不顾百姓，也要替自己报仇啊。”我有点不解，我和他们的仇最大化的后果就是那只猪。并且猪死时只有我知道，难道那猪给首领托梦了？
见我疑惑，首领接着说，“你看这大山中，都是你当年封神时与妖魔争斗死去的同伴，你自己也战死于此，煞火仙君像下正是你的陵墓。”
我想起那堆败露的白骨，还有头骨旁栖息的狐狸。煞火仙君高高在上，头顶凌天冠，脚踏逐云剑，手握浑天杖，一陨落人间。
石碑断落一地，枯藤蔓延到手掌，一只白色蝴蝶落在杖上。阳光照下来，白骨泛着银光。这就是我当年的归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