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再也没笑过。
陆离的爸爸是杀人犯的消息就这样不胫而走,不到一个星期几乎全校的孩子都知道了这个看上去瘦瘦弱弱人畜无害的小孩有一个杀过人的爸爸,直接的结果就是每个孩子对陆离都是敬而远之,生怕自己在哪个时候一个不小心就在哪个地方惹到了陆离。
陆离就这样成了学校的名人,因为他有一个被称作杀人犯的父亲。
即使这不是他想听到的。
渐渐地陆离开始适应着一个人的生活,一个人安静的上课,看书,吃饭,一个人迎着朝阳上学,踩着夕阳回家,还有,一个人在午夜辗转难眠。
这似乎不应该是一个小孩子该拥有的世界。
陆离没有朋友,在小孩子的世界里对一个和自己没有太亲密关系的玩伴永远没有所谓感情这种东西的束缚,趋利避害和从众是他们的本能,在他们的意识里,陆离的爸爸是坏人,那坏人的儿子也就是坏孩子。
没有哪个孩子愿意和坏孩子做朋友。
陆离甚至开始憎恨自己那个在监狱里已经呆了好几年没有见到过的爸爸。
陆离变得越来越沉默,在学校的时间里除了看到老师后说一声老师好,还有几个胆子大一点的孩子在校园里看到他后站得远远的冲他喊一声杀人犯的儿子之外,都没有人愿意和他说话。好笑的是每当陆离走进教室的时候,整个吵闹的教室都会安静下来,班里的孩子都像如临大敌般的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在哪个瞬间一不小心就惹到这个杀人犯的儿子。
可是这样真的很痛苦。
放学回家的路上,站在川流不息的大街上看着眼前人来人往,陆离突然就想到了父母,就那样毫无预兆的想到了。
世界这么大,为什么偏偏会是我?
陆离突然哭了。
你们既然生下了我,为什么就不能陪我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
我恨你们。
回到家,餐桌上依旧是不变的西红柿炒鸡蛋加米饭,陆离洗了洗手,坐到桌前,一口一口的吃完,像平时一样,收拾桌子,拿着碗回厨房去给外婆家养着的小猫喂食。
日渐苍老的外婆看着陆离那仍然瘦弱却越来越坚强的背影,深深的叹了口气。
陆离,总有些事是需要你去承担,总有些痛是需要你去承受的。
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尽管会疼,可你终究还是要长大。
时间就这样悄悄地过去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转眼间,五年的时间一晃而过。
十二岁的陆离已经有了些大人的模样,尽管还是那样的瘦弱,但个子倒长高了不少。每天除了在上学之外帮帮外婆做做家务,日子过得倒也不是怎么拮据。
在这五年里除了陆离之外,其他的一切好像都没有丝毫的变化,在学校的五年里,陆离永远是最安静的一个,不主动找人说话,不主动找人玩耍,不参与班级的任何活动,每天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沉默的看书。,虽说在渐渐长大了之后班里的孩子们都已经不会再像是那样对陆离抱有深深的恐惧和敌意,但在他们内心的深处还是不愿与陆离有过多的交集。
十二岁的夏天,陆离小学毕业,那个小小的毕业联欢晚会陆离并没有去。即使班里的孩子们不会排斥他,但像他这样在班里可有可无的透明人物去了也只是一个安静的听众。与其那样,也就不用去了。
因为在那里实在没有什么值得去留恋的东西。
在开联欢会的那个晚上,陆离坐在外婆家门前的台阶上看星星,那只陪着江南长大也长大了的的肥猫窝在陆离的怀里安静的打着呼噜。
陆离想起了妈妈。
六年的时间过去了,妈妈的容颜在陆离的记忆里变得越来越模糊。陆离每次都要用力的去搜寻记忆里的那些碎片才能努力将回忆补全,看着天上的星星,陆离突然想起了之前外婆对他说过妈妈会像星星一样在天上看着他。可是妈妈,如果有一天我忘掉了你,你会不会怪我?
陆离低下头,坐在门口抽了抽鼻子,外婆从屋里走出来,轻轻地在他肩上披了件外套。
陆离,你只要别忘记他们都是爱着你的,这就够了。
第二天,外婆带着陆离回到了那座曾经生活了六年的城市。
六年的时光过去了,曾经的那座小县城如今已经改变了它最初的摸样。顺着陌生的街道陆离找到了曾经生活过的那片区域,那里早已经不再是原来的白墙小楼,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巨大的落地窗写字楼。
站在马路对面望着写字楼的上的窗户,阳光照在了玻璃上面,反射过来的光亮有些刺眼。陆离眯起眼,心里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悲哀。自己仅存的记忆也就这样消失了,那么到最后,到底还能留下什么?
转过身,陆离拉起外婆那双粗糙的大手,缓缓向远处走去。
站在监狱的大门的前面,陆离又使劲攥了攥握紧的双手,看着前面门匾上的看守所三个大字,陆离心中蓦地一紧。使劲的呼吸了几下平复了内心的紧张,他跟在外婆的身后走进了那扇沉重的大门。
坐在探监专设的房间,陆离的心里有些忐忑,他不知道再次见到这个已经六年没见到过的父亲时该说些什么,或者是该怎么去说。在这六年里他无时无刻不想着见到父亲,甚至还想象着再见到时会有一个怎么样的开头,怎么样去告诉他自己对他的思念,怎么样去诉说这一切为自己和母亲带来的伤痛。可到了现在,就要真实地见到的时候,陆离却觉得什么也说不出口。
坐在旁边的外婆似乎发现了陆离的紧张,轻轻的拉过他的小手,攥在掌心。
一声沉重的响声传了过来,对面的铁门被缓缓拉开。狱警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穿着蓝色短袖衬衫的中年男子。看着这名男子在椅子上坐好,狱警退了出去,又重新锁上了那扇沉重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