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十几天里,他们将成为集合号的奴隶,不管在做什么,只要他们第一时间听到这该死的声音就要马不停蹄地赶去集合。在这种声音的控制下,紧绷的神经就变得尤为重要。如果稍微慢那么一点点,等待他们的将是无穷无尽的噩梦。
在这样的集体里,服从才是最重要的,用李沐阳的话来说,没人和你讲条件,你也没有任何资本讲条件。
午睡中传来集合号的声音,大家都从床上爬起来争先恐后地冲到浴室洗漱打扮。男孩自然不用费什么心思,只用洗把脸戴好军帽穿好服装,如果讲究一点的再喷一点防晒霜。而那些女生,就在房间里炸开了锅,一个个讨论着用什么防晒霜怎么能不露痕迹地化个淡妆用哪种香水什么的,麻烦极了。临走的时候还要照一下镜子认认真真地检查一下有没有什么差错,如果时间来得及的话,还会来个自拍,不一会就传到了自己的动态,让自己的心上人看一眼自己的姿态,免不了矫情和炫耀一番。
所有人列成方阵,夏雨晨和韩清雪被列在了马德的方阵中,夏雨晨看了韩清雪一眼,但是韩清雪却不以为意地白了她一眼。
夏雨晨只得不理她。毕竟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因为你的高兴而高兴,每个人都有心思。
快乐和悲伤并非是能够分享的东西,不是所有人都理解你的欣喜,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懂得你的伤悲。
韩清雪似乎对马德嗤之以鼻,她越看他越像一个老兵油子,有一种莫名的厌恶感。她小时候听人讲当兵的都不是什么好人,这种观念已经根深蒂固,所以就有了极大的成见。以至于她从第一眼看见这个马德,就有一种戒备感,同时她也为自己的闺蜜担忧,希望自己的感觉不要成真。
太阳高悬在天空,全然没有中午时的暖意,这种暖意已经变成了对这个世界深深的恶意。
热空气,没有风,树叶都耷拉着脑袋,似乎是蔫了。
马德用力咳嗽了一声,这是他在集体面前讲话的一种方式,众人也并不奇怪,大概是听惯了领导讲话之前的咳嗽。每次领导讲话之前,总会有意无意地咳嗽一声,好像是旧官僚拍下的惊堂木,“砰”地一声把听众拉回现实,言外之意就是“开讲了”。
“你们在家里一个个是娇生惯养,男的是少爷,女的也是千金,想来都是没有吃过什么苦的。这样好啊,很好,你们都看看自己,细皮嫩肉的是不是,是不是感觉自己很美?”马德扫视方阵,下面的一排排也确实白的耀眼。
“但是!”马德话锋一转,“这种病态的样子你们喜欢吗?你们自己都看看,男的有男人的样子吗?你们有多少是娘炮?女的呢,走两步路就上气不接下气,你以为自己还有三寸金莲啊?”
“还有的人,身材臃肿,赘肉满身,每个人都挂着游泳圈,长着大象腿,一张包子脸。”
下面有人低声发笑。
“你笑什么笑?我特么让你笑了吗?”马德提高了声调。
夏雨晨眉头一皱,韩清雪朝着她耸了耸肩,好像在告诉她自己早就知道马德会说出这样的话,所以并不感到惊讶。这其实没什么,但是对她来说,硬生生地听到还是会觉得有一点突兀,才会不经意地皱了一下眉头。
“是谁在笑?”马德厉声喝问,有一些胆子小的人内心已经惶惶不可终日了,心里暗骂是哪个倒霉孩子发出的声音。声调只能震慑那些胆小的人,而震慑不了所指的那个人。
全体寂静,空气里弥漫着太阳炙烤塑胶的味道,冲进人们的鼻孔,但也只能忍着。
“我再问一遍,是谁在笑?”马德咆哮了,他决定惩治一下这些家伙,反正他们细皮嫩肉的让太阳镀一层金子也没什么坏处,反而会使他们变得更加健壮。
“你们以全体的沉默不语换来了成功的掩饰,一个人,敢做不敢当,算什么男人?”马德观察他们的神色,希望有些收获。
结果令他失望,全体的头都沉了下去,根本无法观察他们的眼,然而只有一双眼睛柔和地看着自己,马德心里少了一点急躁,对她点头微笑。
“既然你不敢承认,那么好了,一人犯错,全体受罚!你们是一个整体,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你们要牢牢地抱成团,你们就应该这样,勇于担当嘛。”马德一声冷笑,他总算逮着机会杀一杀他们的威风了,也就是一个下马威。
当有人处心积虑想要整你的时候,防备是徒劳的,不如鼓起勇气大干一场,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嘛。
“听我口令,全体手抱头蹲下!”马德一声令下,全体都极不情愿地抱头蹲下。
有人则在心里暗骂那个敢做不敢当的人,将抱怨强加于人是让人感到很痛快的,这种方式也是泄愤。
“哎呦呦,你看看你们,高低起伏的,这是要赶上钱塘江大潮了都!”马德赞叹道。
队列里的人听到马德的口气,就感觉到不妙,怕是要再来点花样。
“全体起立!”马德口令又起。
众人争先恐后地一个劲向上窜着站立起来,立正姿势,眼里多了一分认真。
“好,听我口令,全体蹲下!”马德又叫道。
众人显然极不情愿,但还是有些紧张,一起蹲了下去。
从讲话开始,时间已经溜过了半个小时。他们的头发冒着热气贴在头皮、额头和侧脸上,汗水开始顺着脸颊向下淌,脖子上露出一条条明显的水痕,汗水浸润着衣服与身体连为一体。配发的腰带磨合着胯骨,显然是生疼生疼的。脚掌都塞在统一的硬邦邦的鞋子里,被黏黏的汗液包裹着,非常难受。他们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花钱受虐,成为别人的玩偶也未可知。
人在极端的情况下总会有一些另类的想法,他们就觉得马德一定是在整自己——起码从自身的感觉来讲。
“诶呀,诶呀,诶呀呀!万马奔腾啊!”马德故作姿态,用手遮挡着自己的眼睛,摆出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
“我说,你们都用心一点,不要挑战我的耐心!”马德瞪大了眼睛。
“听我口令,全体蹲下!”马德盯着队伍看。
队伍里的人们都已经非常清楚了,一定要整齐,不能再被他耍来耍去了。
众人心知肚明,把这家伙惹急了,痛苦会接踵而至。
痛苦还是享受,都是自己的选择,别人无法掌控。
所以这次大家都整齐地蹲了下去,马德也十分满意,他要开始下一个环节了。
众人没有想到的是,本以为这是痛苦的结束,但却是另一个开端。
“好,你们就这样蹲着,看我演示。”马德边做边讲解,“双腿蹲下,一只腿由侧面展开,迅速滑到正前方,然后另外一只腿由后方滑到正前方,就这样交替不断,一直向前走。因为样子像鸭子走路,所以叫做鸭子步。”
众人看得直咧嘴,心里不知问候了多少遍马德的十八代祖宗。这种鸭子步非常折磨人,还对身体有害,就是正规部队里恐怕也很少经常这么玩的,肯定是马德平时被这样整,然后他也体验一把自己看着别人被这样整的快感,冤冤相报何时了!
“好,你们开始,我没说停就一直走,直到我喊停为止。”然后马德一个开始的口令,一大群“鸭子”就出发了,马德看着这群“鸭子”,嘴角竟然浮现了一丝微笑。
后来在学生们的一片哀号声中马德喊了停止的口令,彼时的学生们已经是精疲力尽,止不住地千恩万谢。
马德却冷冷地甩了一句话,让他们哑口无言,“你们都还年轻,只要你们有热情,就不会疲惫,只要你们的热情足够浓烈,太阳就是心底里的火。”
对于有些人来说,这完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对于另一些人来说,这句话蛮有意义的。
夏雨晨看着马德冷峻的脸庞,若有所思。
她想起了噩梦,也想起了吴小伟,还有晚上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