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三眺实施复梦大业的第一年,在鄂中、鄂西北大大小小的州县设置了三十六家商铺,并按天罡三十六星的排序为这些商铺命名,一星一铺,在。
阳城的“勇”字铺的掌柜张泥鳅传书给他,当地头号大商铺岳掌柜与驻防的中央军关系不一般,有走私军火的迹象。
时三眺正愁着四方寨人多枪少,听到这条利好消息,欣喜若狂,“这下好了,外婆生儿有舅(救)了!我要亲自走一趟,抓住这条大鱼。”
时三眺带领十几号弟兄进了阳城,自己在三襄堂大商号对的客栈租了一间客房住下来,只身去跟“勇”字铺的掌柜张泥鳅晤面。
时三眺对三十六家商铺立下规矩,所有的商铺只受他一个人绝对领导,山里的弟兄和各商铺之间不许有任何来往接触,以确保这些秘密商铺安全。
他也有办法约束这些驻外土匪,别以为身在山外就可以胆大妄为。前不久,“寿”字铺的掌柜李泽定吃花酒,做了十两银子的假账,就被时三眺派去的执刑使拧了脑袋回来。
张泥鳅将三襄商号的情况向时三眺作了汇报。
三襄商行的老板岳如飞果真了得,这桩军火生意是与国民党A师师长谭庆洪直接做买卖。
这天,时三眺跟踪岳如飞进了谭庆洪驻地,打算摸清他们的交货地点和办。
岳如飞进了谭庆洪的师部,既不去他的师部会客厅,也不去他的家属院,而是直奔谭庆洪设在师部的私人厨房。原来,谭庆洪早已在那里摆了一桌酒,静等岳如飞光临。
谭庆洪真是个老兵油子,在你来我往的祝酒中,就把这桩买卖的红利定来。
岳如飞更精,不仅做成了军火买卖,还搭载做了一笔古玩生意。
岳如飞端起酒杯,起身庆贺生意成交,说:“师座不必担心,到了时间我自会来向你讨要。”只字不提交货细节,此人行事真稳。
几筐蔬菜被人送了来。勤务兵扒去面上的蔬菜,露出坛坛罐罐。时三眺翻然大悟,岳如飞玩的是古玩换军火。
岳如飞不言提货时间,难道是他还没有找到需要军火的下家,这不可能,凡做这种高风险生意,都不会囤积居奇,因为弄不好会玩掉头上的两斤半。
连续几天,时三眺死死盯住岳如飞。可他自从与谭庆洪定下这笔生意后,就猫在商铺里做自己的买卖,哪儿也不去应酬,甚至连阳城军政府特派员的宴请者卩婉拒了。
时三眺掏空了脑子也没有弄明白,岳如飞提取军火的棋路究竟怎么走,会在什么时候走。
又过了半月,岳如飞还是悠哉闲哉地做着他的生意,似乎忘记了提取军火的事。
他到底在玩什么花招?时三眺决定改变战术,盯紧谭庆洪才是关键。
一个多月来,时三眺没少忙活。先是谭庆洪驱车去城外守备团巡视,时三眺立即派出几个兄弟,半途制造一出黄牛撞车的事故。结果,探清车上的确空空。接着又听说谭庆洪要为岳母的老娘出殡,时三眺又安排手下弟兄扮作抬棺材的民工,从发殡到下葬都盯得紧紧实实,然后埋伏在墓地附近守候多日,没有发现可疑人员接近坟地,趁着黑夜刨墓开棺,也没有军火。
时三眺显得无可奈何。他亲耳听到岳如飞与谭庆洪敲定军火生意,而岳如飞却迟迟不动,完全没有提货的迹象,谭庆洪也没有供货的行动,这种情形简直有悖军火买卖的常规。
时三眺陷人了极度的焦躁中,欲罢不能。他太需要这批军火了。
时三眺决定亲自去一趟岳如飞的三襄堂,试图找到有用的线索。
时三眺有做梁上君子的天赋。在学校的时候,武子峰与他一起夜探财政局长家,见识过他的“巫山老祖履云步”轻功。那么高的殿堂,只需要筷子粗细的线索助力,就可以腾空而起。
武子峰还跟他开玩笑说:“去求证一下你的祖先是不是《水浒传》里的鼓上蚤。你的身材与所使用的轻功,无不与书里的时迁吻合。”武子峰越说越认真,越认真越靠谱,就跟真的似的。
时三眺矢口否认,这是不可能的事。他无法求证自己的家族史。义父田成曾经对他说过,这套轻功秘芨是母亲拼死传给他的,当年要不是这根绳索和铁抓手,义父和他都葬身长江了。
岳如飞正靠在逍遥椅上闭目养神。账房先生进来把当天的账目报给他。
账房先生离去后,他正想起身睡觉,又响起了敲声。
岳如飞转过身来问:“谁?”
“掌柜的,谭师长来了!”
岳如飞吃力地撑起身来出了卧室。看来他不会武功,没有发现时三眺在梁上的动。
岳如飞让人把谭师长请进客厅就座,自己换了件衣服,随后出了卧室。
时三眺等了一刻,见无异动,随后也去了岳如飞的客厅。
谭庆洪与岳如飞逢面说着客套话。谭庆洪的朗朗笑声装满一屋。
岳如飞应和着,挥手让下人出去,自己便跟谭师长说正事。
“岳老板都如数收到了吧?”谭庆洪微悔身子问道。
“师座真是守信,小弟一万个不敢跟您踩假水,软银我都备好了”。岳如飞起身,把茶几上的一个木匣子往谭庆洪的面前一推。
时三眺?在梁上听得真切,看得更真切。心里纳闷,他们的军火买卖是不是成交了?
时三眺想,我们几十号兄弟盯得死死的,眼睛都没眨一下,他们怎么可能成交呢?
“兄弟我接到上峰的指令就如数点兵遣将了!”谭庆洪打开木匣子,拿出两根金条看了看,放回去扣上了匣子。
谭庆洪继续拖长了声音说:“只可惜真仗还得假打,弃枪保人,让我那些阵亡的兄弟露宿野外十天半月,换了名字才能回到队伍来。我自带兵打仗起,哪有这样窝囊,现在连对方是哪个山头的土匪都搞不清楚,老弟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师座治军有方,仗打输了,却打出了精神,又这么快完成了队伍的增员,也算是一捷啊,管他哪个山头的,师座何必弄得明明白白,反而牵心挂肠呢!”岳如飞真是进退自如,一下把谭庆洪的话挡了回去。
谭庆洪连声应和:“不去挂肠,不去挂肠!”
岳如飞的这番话让梁上的时三眺七窍生烟,肺都要气炸了。毫无疑问,他们的军火生意早在半月前就已经成交。
二人的谈话已经道出玄机。岳如飞通过军部的一层关系,向谭庆洪下达了剿匪命令。谭庆洪按岳如飞的约定真仗假打,关键时候丢枪保人。
真是一箭三雕。谭庆洪在这一仗之后,不仅立了战功,保住了人,而且还达成了军火交易。
时三眺的肠子都悔青了,真想扇自己的耳光,喉头的怒火简直就要飙来。
“下来吧一”岳如飞突然一抬手,身如惊鸿,一跃而起。暴喝声中还夹带着暗器的破空声,疾飞的暗器分上中下三路袭来。
正在愤怒中的时三眺,没料到貌似软弱无力的岳如飞会来这一手,惊恐之中用力一推梁架,让自己头下脚上掉落下去。中路的暗器擦着肚皮飞过,但下路的那一枚铁蒺藜终是无法避开,只觉一丝清凉钻人踝关穴。倒挂金钩不成,身子不由自主地从梁上滚落下来。
时三眺行走江湖十几年,不曾吃过暗器的亏,今天是他事先判断岳如飞不会武功,加之刚才二人的对话,让他放松了警惕,这才中了岳如飞的招。
生死攸关的那一刻,人的潜能往往会超常发挥。他在下坠的时候,迅疾使出铁抓手,抓住了屋梁上的横梁。绳索的一端缠住了那条没有受伤的腿,腾出来的双手同时撒出了两把暗器,一路打向腾空跃起的岳如飞,一路直取正在拔枪的谭庆洪。
“不好!”岳如飞使出千斤坠,将自己正在腾空的身体硬生生地压下来,一是为了躲过上中两路的暗器,二是想营救不会武功的谭庆洪。
人称时三眺为“八臂神镖”,打暗器的功夫自有独到之处。尤其是在生死关头,打出的暗器定有绝招。
岳如飞也不是等闲之辈,他一边避躲暗器,一边飞起左脚将屏风踢向桌边,挡住了打向谭庆洪的暗器。他单脚落地,试图再打出两枚暗器。突然,肩进穴一麻,捏着暗器的手,再也不听使唤。
岳如飞怎么也没想到,从上而下的暗器会直接打中肩井穴。暗器力头之大,认穴之准,让瘫倒在地的岳如飞惊出一身冷汗。
时三眺收起铁抓手,无心恋战。丢下一句话:“你们都欠我一条命!”说完,消失得无影无踪。
时三眺刚走。管账师爷跟着进来。眼前的情景让他傻了眼,岳如飞和谭师长都瘫倒在地。他忙将二人移到长椅上,立即运功将岳如飞肩井穴上的暗器逼了出来。
“好在人家手下留情,不然……”岳如飞一脸沮丧。
管账师爷听岳如飞讲完经过,甚为惊叹。他是岳如飞父亲的老管家,人称“玉面师爷”。他打得一手好算盘,表面上性温谦和,寡言少语。但行事沉稳,深藏不露。那把打了几十年的算盘,从来没有离过手。算盘上一百一十九颗珠子和十七根桥子,能在眨眼之间分别直取对方的大小穴位,这是他混迹江湖几十年的杀手锏。
岳如飞的父亲本是江南武林一大怪,因厌烦了江湖纷争,才从江南迁至易城,弃武经商。只有大管家携妻跟随,做了岳如飞家在易城商铺的管账师爷。
岳如飞代其父在阳城经营三襄商行!大管家又随之来到阳城做岳如飞的管账师爷。说是帮岳如飞打理商铺,倒不如说是确保岳如飞的安全。他也是教岳如飞打暗器的师傅。
“此人暗器功夫一定在我之上,他的暗器本就可以直取掌柜和师座的性命!”
管账师爷看了现场分析说,蒙面人撒出的两把暗器暗藏着四路玄机,其中二路直取二人,另外两路飞向屋顶,相撞后折身剌向地面。此等手法玄就玄在发暗器的人,两手各捏一把,瞬间撒出来,其中一把暗器途中两次发力,江湖上有这等功力并且运发自如的人,自己闻所未闻。更玄的是发暗器的人不仅认穴准,关键是对岳如飞落地的位置估计得分毫不差,这等绝技难以想象。
“他为何又不取我们的性命呢?”惊魂未定的谭庆洪不解地问。
“是啊,他一不劫财,二不取命,究竟又是为何而来呢?”管账师爷也是一头雾水。
“你的枪呢?”岳如飞惊问。
谭庆洪下意识地去摸枪套,果然是空的。“我当时是想掏枪来着,可是肩头一麻,好像又没掏出来。”
管账师爷将会客厅搜了个遍,也没有找到谭庆洪的佩枪。
岳如飞苗子很乱,没有理出个头绪。
时三眺逃出三襄堂的宅院,左脚麻麻的感觉像有无数的虫子往上爬,“狗日的,暗器上喂了毒!”
他不敢运气,想走远点再作处理。突然,感觉眼前全是飞舞的萤火虫。糟了,毒性发作,他想喊已经来不及了,“咚”地一声栽倒下去。
岳如飞突然想起,自己用的暗器喂了毒,此人中了暗器一定跑不了多远,腾地站起来招呼管账师爷:“快!你叫一”
“掌柜的是叫我送师座回去吗?”管账师爷抢着问。
岳如飞一愣,连忙说:“对!对!快送师座回去养伤,免得夫人牵挂。”
管账师爷安排人送走了谭庆洪,立即折身回来,“掌柜的暗器喂了毒,估计目卩人逃不出多远,我马上安排人去找!”
“一定要找到!”岳如飞明白管账师爷刚才抢过话头的意思,人家放了自己一马!现在理应还人家一命,只是谭庆洪不一定会买这种江湖规矩。叮嘱管账师爷说“找到了就把解药给他,放他走,我明白他来这里要什么。”
时三眺醒来的时候,正躺在一间破旧的废弃棚里。好在天已微亮,能够看到隐隐约约的田野。时三眺用了用劲,任督二脉畅通无碍,可以运功了。他试了试,可以站起来,踝关穴明显疼痛,毒已解除。
是谁救了自己?为什么又丢下我离去?时三眺拍了拍身上的灰土,猛然碰到口袋里有硬物。掏出来一看,是个红色的小荷包,内包一个小瓷瓶,一张纸条上写着:“浸毒很深,日服二次,分三天服完,毒尽无碍。然踝关穴骨损,需静养。”
时三眺回到客栈,招呼弟兄们撤回,自己还在阳城待几天。
其实,他留下来养伤只是个借口,找到救命恩人才是最主要的。时三眺就是这么个性子,有恩必报。
弟兄们一走,时三眺便开始筹划怎么去找救命恩人。他一步一步往回推。从装药的荷包看,救自己的人多半是女性;自己醒来时,虽然是在废弃棚里,但伤口作过很专业的包扎处理;最关键的一点,自己中毒昏倒的地点是在三襄堂,救自己的人一定是在三襄堂发现自己的,怎么又到了废弃棚呢?
时三眺思来想去,描出了救命恩人的轮廓。此人可能是女性,并且懂医,不是三襄堂的人,就是三襄堂的仇人。但他还是弄不明白,如果是三襄堂的人,为什么要救我?如果是女性,她又怎么把我弄到废弃棚?除非她也会武功……想到这一点,时三眺心里倏然明朗了一些,江湖上治疗跌打损伤、止血解毒的药多为粉剂或水液,一般都采用这种小瓷瓶包装,方便随身携带。如果是三襄堂的仇人,那么此人定是向岳如飞寻仇的,从岳如飞使出来的武功路数,可以断定他出自武林世家,岳如飞深藏不露,想必是其家族在江湖上结怨甚多,为避仇家寻仇,才弃武从商。
时三眺决定先放弃三襄堂内部,从寻访岳如飞仇家寻仇人手,找到这个救命恩人。
连续一周,时三眺白天以粮商的身份在阳城寻访,晚上则潜人三襄堂的院内守候,等待岳如飞的仇家来寻仇。但是,时三眺没有半点收获,三襄堂异常平静。
时三眺甚为失望,便把寻访的任务交给张泥鳅,自己先回四方寨。他只说要注意三襄堂的动态,如果有人寻仇,特别是女的,一定要弄清人家的来路与去向,没有说明这人与自己有什么关系。他受伤回来压根没有提过自己被人救治这件事。
时三眺收拾好行李到柜台结了账,刚离开客栈,一眼瞅见岳如飞从三襄堂出来。看那身行装,西装革履,戴着白手套,似乎是要去参加应酬。
时三眺突然心生疑虑,岳如飞弃武从商做军火生意,风险那么大,没有过硬的背景,比做土匪都危险,这与他隐蔽自己低调处事的性格极不相符。他到底在干什么,有什么样的背景?时三眺这么一想,决定再跟一跟这个神秘人物,摸清他的底细。没准会有意外发现。
岳如飞叫上一辆黄包车,径直向西行。穿过闹市区,就到了城防司令部。岳如飞下了车,但没有进去,而是向对面一座两楼一底的红房子走去。
红房子门口拥了很多人,还有唢呐班子站在门口吹吹打打。岳如飞走近红房子,一个穿着单薄的红衣少女迎上来,双手挽着他的手臂,高高兴兴地进了门。
看这架势,时三眺估计这里在办喜事。但猜不出是什么喜事,那位牵着岳如飞进去的少女又是谁。
他在对的茶馆里坐下,叫了一壶茶,边喝茶边监视红房子的动静。
“这个岳老板,生意越做越霸道了,开了粮行,又开钱庄,现在又做起药材生意来了!”
“你要小心点,过不了多久,怕是连你的商号也要吞并了!”
“他敢!他有白道撑腰,我有黑道壮胆,哪个怕哪个!”
茶馆里一对商人模样的中年男人在说闲话。
时三眺从两人的对话中弄明白了,对门正在举行药铺的开张庆典。这家药铺也是岳如飞的产业,坐堂医生是他从易城老家请来的名老中医,掌柜的则是个年龄不大的黄毛丫头。
听说是个丫头,时三眺条件反射地看了一下自己的踝关穴,手也摸到了那个、瓷瓶。
时三眺又改主意了,先放下岳如飞,去摸清这个丫头掌柜的底。
下午,时三眺把长衫换成了西装,让黄包车直接拉到了红房子。房子门口竖着“三襄药铺”的招牌。进了药铺,老者正给排队诊脉的人开药方,
柜台外有个中年人站在那里迎客柜台里有个姑娘正在配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