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封是来自武关方面的邸报。信中言及天武大军已经过了锡壶口,北魏大军一路上并未做实质的抵抗,一退再退。青徐肇诸州故土已然收归,北伐大军气势高昂形势一片大好,只是北魏主力并未受损令人心中不无堪忧。
梵烨读及此,不禁溃然长叹,最坏的情况还是出现了,北魏不以守土为念,积聚力量以待来年,只愿前方不要贪图一时战果拉长战线,守望相助徐徐图之。等待北方人心安稳,战线稳固方能谈得上无忧。
檀将军老于兵事岂能不知,但期望朝中赫赫诸公能够看清此时才是生死存亡之秋的现状,一切以稳妥为要才是。
想到这里,梵烨反而苦笑一番,这般道理,凡是通于兵事之人何人不晓,可那位如此风急火燎发动这一场战事的君王又是否知道?也罢,国事多艰,各人无非做好各自本分就好。
摇了摇头,收回摇曳的诸般心思,梵烨拨弄了一下残灯。
火光微微暗淡重又明晰,梵烨伸向最后一封信的手又猛然停顿住。
他曾在无数个辗转的夜里想起那个名字,以及那张笑脸演变的多般颜色,或明媚灿烂,或哀怨多愁,或灵动活泼,或聪慧可人。
可真真正正要触及那一份回忆时,自己却又那么得谨小慎微,或许因为以前天天年年的陪伴习惯成使然,却又因长久地分离使得思念越发深沉厚重,或者永远都不想要让她看到自己这般局促,只想要温文尔雅地回到她的身边。
他有太悠长的回忆,太深刻的思念,太曲折的情怀,却在此刻面对她的书信犹豫徘徊。
直到床边风雨声减小他仍然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怅然自失一笑,梵烨撕开蜡封的书信。
依旧是那般亲切的称呼,诉说着近半年来的近况,不会错过家中每一个变化,以娓娓道来的口吻一一说给他听。仍旧在控诉她爹爹的繁忙,阿娘的严厉,仿佛一切就在昨日一般。
梵烨收拾起那些细碎的感动,平复随之她的叙述而波荡起伏的内心。
他也曾想,是否本来参与目前这一场似乎注定要胜利的战争,也许就可以缩短本来的三年归期,可他依旧执着地相信他的判断。哪怕被思念没顶,他也依旧会坚守,将门三年历练直至期满的近乎残酷规定。
生而为公侯万代,自当死而为君主万年。
梵烨提起毛笔思忖良久,当诸般思绪被缕成条理方才提笔写道,
“小虞,十一月,我已然自武关南向而返洪都府,北伐蓬勃战事此刻已然与我无关,我唯在后方肃清民乱以待时清。洪都府较之青都亦是山环水绕鱼米之乡,吾与汝不过相距千里,可思念之心,百倍于武关。吾与海月湖畔租得别院数间,乃是湖中水坞,闲时听风,雨天看浪,比之大漠风沙,横山坚城,武关瀚海,娴静有之,野趣有之,一切俱安,但思竹林小筑处……”
一封书信卷起漫天思念,一蓑烟雨泯灭百世柔情。
只愿今夜风涛激荡处,有你相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