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时间好比潺潺流过的沁河水,叮咚之声清脆打耳,在河岸两旁的红色岩石上,留下一道道宛如刀割般的痕迹,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雕刻时光”。有发苍苍而齿摇摇的老人,牵着目光稚嫩的孩子,脸上带着慈祥的微笑,用手指轻轻触碰着这岩石上流水的曲线,讲述着古老的故事,那时的山水,那时的人们。时光的痕迹,美丽温柔,也充满力量。
几年后的小县城里,正是立春时节,万物复苏,吐绿绽翠。
这天早上,十字街上已经停满了面包出租车,有银白色的,也有红色的、蓝色的。
司机们摇下车窗,左手点一根烟,伸出窗外,四处张望,嘴里叫喊着:“唐城,唐城~”
这时,只见巾帼身上穿着蓝色的皮夹克、喇叭裤,大大的方头黑皮鞋,蹬着自行车,来到十字街上。她停下来,把后座上的孩子抱下来,说:“炯儿,去了姑姑家里听话。”孩子乖乖地点了点头。
炯儿这个名字,也是司玄昌老先生的杰作。
那天大早,巾帼骑着车子带着炯儿到神南村,来到老先生家里。司老先生正蹲在院子里,聚精会神地用手整理着溪边地里的野草。巾帼拉着炯儿,炯儿蹦蹦跳跳的,来到老先生身边。
司老先生听见脚步声,擦了擦头上的汗珠,扶着腰站起身来,冲着这个眉清目秀的孩子微笑。
“司老先生,这是我跟仁德的老二,还得烦请您给起个五行名字。”巾帼兴奋地说。
老先生用溪水洗了洗手,略休息了一下。
“我看这孩子眉宇间仿佛有一股清风,文气清新,中间可取个‘文’字。”老先生说着,从家里拿出了铁算盘。
巾帼把孩子的生辰八字说了,老先生打了打,微微地点头,说:“目光缺神,需要点睛。五行属木缺火,然木能生火,火能旺木,木火两全,方能兴旺。白居易有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可以说,火能历练木。此子长大后‘居不易’,然经过历练,方可成大器。不如取个‘炯’字。”
巾帼听了,觉得不大懂老先生说的意思,又想起仁德在家里给她讲过白居易的故事,说什么“京城米贵居不易”之类的话,她只是想:老先生总是对的,这名字叫起来真好听。
于是,这孩子被取名为王文炯,小名炯儿。
(二)
巾帼把炯儿放在司机的车上,给司机付了车票钱,又安抚了两句,便走了。炯儿坐在中排车窗旁边,推开车窗,看着妈妈骑着自行车的背影,往北门门市部里去。巾帼回到门市部里,给唐城大姐打了个电话,告诉大姐车牌号,大概几点能到。
司机师傅在街上转悠着,拉着客人,等车上坐满了人,便沿县城南北大街往北开来。
炯儿双手趴在车窗上,眼睛盯着窗外的风景,微张着嘴,心里一阵又一阵惊喜。
汽车往北走,路过神南村。村口铺着一座水泥桥,拖拉机从桥上经过,几个农民抱着锄头,坐在车上,有说有笑。炯儿想:去了姑姑家,我也跟姑姑去地里种菜……
沿着神南村转个弯,便看见潺潺的沁河水,自北而南,缓缓流淌过来。阳光照耀在河面上,发着光,仿佛是一匹银白的绸缎,铺展开来。炯儿想:今年冬天,我要和凯凌哥去河里炸鱼……
面包车一路向北,不到半个钟头,蜿蜒的山路便匍匐在崇山峻岭之间,路两旁岩石壁立,高耸入云。
炯儿想看看石壁的上面长着什么,看看蓝天。
他用手扒着车窗,跪在椅子上,把头伸出来,向上望。
“把头伸回来!”司机师傅严厉地说道。
炯儿吓得一哆嗦,急忙缩回脑袋,用惊恐的眼神看一眼司机,又忍不住向窗外望去。
只见从山上奔流下来的泉水,现在还结着冰,乳白色的一整块,从悬崖峭壁上挂下来,行云流水的形状。像一条瞬间被冰冻的瀑布,仿佛时间凝固,空间冻结。炯儿望着那美丽动人的小冰瀑,仿佛置身于天上宫阙般,激动的小心脏砰砰直跳,简直要无法呼吸。
一路上,炯儿望着车窗外一步一景,大饱眼福,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唐城村。
司机把车在唐城街口停下,姑姑已经站在街口等着了。她望见车窗里的炯儿朝自己挥手,便快走过来。
一开车门,炯儿就跑下来,扑进姑姑怀里,姑姑笑着,牵起他的小手,接到家里来。
这仁德的姐姐王秀英,正是王善在收养他之前,收养的另一个女儿。
“小时候姐姐常背着我到处玩耍,长大了我上山砍柴,姐姐总是来接我,”仁德常笑着回忆说,“一直能接到山上,跟我一起背着柴火回家去。”
秀英长大后嫁给了县城里铁木社的技术工韩忠实。这韩忠实人如其名,憨厚善良,心眼儿实在,是个地地道道的老好人,还有一手制作铁器的绝活。秀英嫁给韩忠实后,忠实从县城铁木社离开,回到唐城村里。
他自己制作铁器模具,购买生铁,用碳烧成滚烫的红铁水,浇在在模具里。再把模具放在通风的屋里,晾上十天半个月,去掉模具,就生产出各种铁器:铁锅、铁炉子、铁篦子……应有尽有。
当时家家户户都用铁器生火做饭,忠实跟秀英的生意很好。俩人辛勤付出,日复一日,终于成为唐城村当地有名的富户,家境殷实,日子红火。忠实和秀英育有一子两女,大姐小芳,二姐小瑞,小儿子名叫韩凯凌。小芳小瑞都长大了去城里读书,只有凯凌还小,在村里念初中。
姑姑拉着炯儿来到家里,看着家里空无一人,炯儿问:“姑父呢?凯凌哥呢?”
姑姑说:“你姑父去进生铁了,你凯凌哥还没放学,等他放学了,让他领你去玩儿。”
炯儿高兴地拍起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