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如此淡薄,仿佛只是在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明明已是伤痕累累,却偏偏这么漫不经心。
谢子域心底一沉,蹙眉,哑声问道:“那个‘他’,真值得你这样吗?”
几乎是毫不迟疑地,她盯着谢子域,一字一句地应道:“死都值得。”
虽然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她此刻就是想闹变扭,就是想叫他不快,就是这般在死之前取悦自己一次也好。
不出所料地,谢子域脸色顿时一青,薄唇抿成了一条线,眼底红得都能渗出血来,只不过,那红却不是因为愤怒。
一旁的绝连尘不悦地看着谢子域,问道:“你们认识?”
听到把她残害成这般地步的罪魁祸首的声音在距离自己那么近的距离传来,他手一抖,按上了腰间的软刃,眸光一闪,那杀意几乎是突然地,从他的血色凤眸里满溢而出。
绝连尘却是不知她身旁的俊美男子因为眼前的白衣女子而对她起了杀意,她依旧愤愤地说道:“你可知道她是谁?”
她说着对着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的谢子域诡异一笑,“她可是珀玥的女儿。”
这句话,如同一个闷雷,在他脑海炸开,绝连尘说极乐是珀玥的女儿。
他的笑意僵住了,按在腰间的手一抖,他突然大跨几步在极乐面前蹲下。
极乐下意识躲闪似地想要避开他的目光,却被大手扣住了下巴。
不知道怎么了,她感受到他扣住自己下巴的手在抖,那平素里慵懒的眸子也在抖,连脱口而出的声音也带着些难以抑制的颤抖,“她说的是真的?”
她索性顺着他的意与他对视,背光下的他五官有些模糊不清,那双血色的凤眸却是如同那日在丛林中遇到的猩红色的兽眼一般,此刻正极度危险地注视着她,只不过相比之下,眼下这一双,多了些害怕。
害怕?她困惑,他在害怕什么?
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她淡淡地应了一声。
那握在她下巴的手随着她的应是声突然剧烈地一抖,指下一用力,她还没反应过来,还没叫疼,那力气又是一撤。
他轻叹一声,似是哀求,说道:“这一次不要和我怄气,你说实话,你不是珀玥的女儿,对吗?”
他居然替她否定了,他这看向她的眼神,只是在恳求她说一声对。
只是,极乐一笑,咧开嘴,极美地一笑,“很可惜,我是。”
这句话,似是有天大的作用,直惊得他手下一松,被她趁机挣脱了他的控制。
“你倒是自己承认了,原本还想着若是你狡辩又再毒打一顿便是了,现在倒是让我省却许多时间。”
这一声冷讽,终于把这重逢的诡异气氛拉回了复仇的正常方向了,极乐不知不觉心里竟然舒了一口气,相比较一面对谢子域,绝连尘看起来可爱多了。
绝连尘递给谢子域一把匕首,说道:“域儿,你仇人的女儿如今就在你面前,尽情地报复她吧,你会觉得心情舒畅许多。”
她似是经验丰富地说着,再度提醒谢子域她对极乐所做的一切,他接过她递过来的匕首,手背上青筋浮现,想是在抑制着极大的愤怒。
见状,绝连尘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语重心长地说:“孩子,有恨要尽情地发泄出来,不要再压抑自己了,相信红姨。”
她就像一只老鹰在教雏鸟对猎物下狠手时,她似是没看清楚,眼前这名男子,不是雏鸟,而是一只被激怒了的血狼,正极其压抑地看着他的猎物,那猎物无他,就是她自己。
倒是极乐一声嗤笑,将他的理智拉了回来,绝连尘是舅舅的故交,不能杀。
他冷着脸,将脸凑近极乐,直逼得她无路可退,整个后背死死贴在墙上为止。
虽是已经知道自己活不了的,此刻这么突如其来地面对这个即将手刃自己的刽子手时,她还是鼻子一酸,眼眶发红,努力抬起头让那份懦弱不至于坠落在地。
见她这般模样的谢子域眸子里血色愈甚了,目光柔和下来,动了动唇,看着那烛光下撅起的倔强的小脸上紧抿着的惨白的双唇时,心里猛然一抽,心疼与心动,混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他突然低头,薄唇印上她紧抿着的唇瓣,后者身子一僵,双手推搡着他,却被他一把抓住按在墙上。
饶有趣味地看着谢子域这般特别的“报复”的绝连尘,怎么也没想到,突然传来“哐呲”一声,铁器相击之下,白衣女子被扣在墙壁上的手腕上的锁链断裂开了。
终于他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她惨白却温润的唇,眼角上扬,咧开嘴,看着眼前脸色煞白,双颊绯红的女子,笑得如此无害,眼底惹上一丝红晕。
眼看着她气得好似要哭出来了,谢子域眼角的笑意反而愈甚,几丝温柔染上眸底,悄无声息软化了他习以为常的冷漠。他笑得分外开朗,三下两下去掉了禁锢在她身上的另外两处铁锁。
一声尖锐的女声徒然传入两人耳内,“子域!你在做什么,她是你的仇人!”是气急败坏的绝连尘。
谢子域垂眸,纤长的睫毛呼扇了几下,又突然抬起,对着呆呆看着他的极乐,笑了。
这一笑,夹杂着释然与柔情,极美。
他低腰一把把呆滞着的极乐横腰抱起,“她欠我的,我自会要回来,城主不必为我操心。”
绝连尘一怔,他这称谓,是想与她划清距离了。她咬咬牙,冷哼一声,“好一声城主,汪海便是这样教的你,别忘了这是在我府中,由不得你这般擅自把人带走!”
在她的厉声之下,两女仆持刀凑近,拦住了他的去路。
晦暗的烛光下,谢子域冷笑一声,眸子里血光流转,“甚好”谢子域勾起标准式的一抹笑,淡淡地,说出这两个字。
她们哪里明白他的意思,唯有极乐叹了口气闭上双眼。
他说的甚好,是在指她们这般送上门来,甚好。
想到这她觉得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晃了一下,又稳稳地抱住她。
伴随着两声闷哼以及随之而来的倒地声,她又缓缓睁开眼,跃然眼前的是那两名女仆倒在地上,僵直的模样。
死状是一样的,心口刺穿,一剑毙命。
一侧的绝连尘身子绷直,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此刻面带笑容如鬼魅一般的男子,她甚至连他的动作都看得不怎么真切。
鬼魅转头看向她,笑得人畜无害地问:“那现在,我可以带她走了吗,城主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