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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十年怕井绳(一)

陶阿诺本是不急着搬出宿舍,要不是那天晚上在宿舍抽屉里看到一只蟑螂,她也不会晚上六点多才突然联系面包车大包小包赶去合租房里。

一同租房的都是原来的校友和现在的同事,三个女孩子每人一间卧室。由于上班时间各不相同,平时很少有时间聚在一起。

陶阿诺在地铁控制中心上班,干24小时,休48小时,也是就上一天一夜的班再休息两天。平时空闲时间好像很多,但是习惯了不停的学习充电的人,突然闲下来总会有特别强烈的不安全感,总是害怕一旦自己停下来,“后浪”就会毫不客气地拍上来。

陶阿诺依旧保持每天看一小时书的习惯,其余的时间多数用来看美剧,不仅因为剧情吸引人,一眨眼就过了几个小时,而且可以麻醉自己是在学英语。一个多月就看完了一部出了六季的美剧。

阳光晴好的春季,新鲜的水果蹭蹭蹭地长了出来,陶阿诺整个上午都在想着宫巷路转角处的草莓大泡芙。中午随便煮了点面条应付就穿了长裙和风衣乘公交车赶去了。即使是出门买甜点而已,也要认真梳妆,搭配衣服,漂漂亮亮的,毕竟难得出门。

宫巷转角处的“猫居士”是一家红了两三年的甜点店。他家的草莓大泡芙外表酥脆,顶面微微开裂的起酥层点缀着碎的果仁脆,松脆可口;中间冰凉的鲜奶油,多的要溢出来,据说都是进口的动物奶油和果苷糖打发而成的,尽量健康一点;中间夹着切粒的新鲜草莓,这种草莓泡芙虽然一年四季都提供,但尤其春天做的好吃,透着浓浓的清香味儿和草莓本身的鲜野,刷爆了各种当地美食排行榜。

陶阿诺下了公交车,优雅而自信地走在热闹的小巷里,似笑非笑,目视前方。时不时有年轻人回头多看上她几眼。路人中一个穿条纹拼接休闲小西装的男子迎面走来,从五米外就盯着陶阿诺,一直到擦肩而过还转头看着。阿诺本来没有注意他,可他边上有时刻关注他的女朋友,不满意的推搡着西装男的手臂,撅起了嘴。待他们走过去了,陶阿诺才忍不住弯起嘴角,坏坏地笑着,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想起去年夏天和朱子函一起逛街,陶阿诺也目睹过自己男朋友对另外一个女子目不转睛。可阿诺才不会去为此生气,那样岂不是显得落在了其他女人的下风。她淡定地追着子函的目光看过去,一个纤瘦高挑穿长款白色蕾丝连衣裙的女子,头上绾了一个蓬松的发髻,仙女一般,又不失时代感,陶阿诺默叹自己男朋友品味不错,硬是压住了心里一坛山西老醋,微笑着假装不经意。

“男人都是如此,话说回来,看到其他女孩子为自己吃醋倒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陶阿诺嘲笑自己居然喜欢看别的女孩子吃醋,又低着头扬起嘴角。

“猫居士”的门前蜿蜒着一条长队。陶阿诺下意识地站到队尾,在一个手里提着一包山楂球,边等边吃的女孩后面,隔了半人宽的距离。

“妈呀,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啊,吃点东西容易吗!”戴着鸭舌帽的女孩子急躁的踮着脚张望,一下子没有平衡好,趴到陶阿诺背上。陶阿诺转过头,女孩子歉意的笑着退后半步连声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没事。”陶阿诺微笑着点头,发现自己身后已经又排了十几个人。

陶阿诺总感觉哪里不对,直到点亮手机屏幕才发现,这天刚好是周六,难怪排队这么多人。平时很少休周末,总是在企业里朝九晚五的员工忙碌工作的时候待在家里百无聊赖,偶尔出门总是商场冷清的时候,好久没有排队过了。

经常上夜班的人会显得空闲时间很多,可惜总是和朋友凑不到一起去。但夜班本身并没有那么糟糕,不是想象中的困到用火柴撑着眼皮的样子。实际上,她们每个上夜班的同事都放了一个睡袋在办公室里,不忙的时候一夜可以睡上三个多小时。况且,最近在做屏蔽门信号系统研究的几个年轻实习生也是非常热衷于找陶阿诺这样的女孩子聊天的。

“地铁里的屏蔽门主要负责控制和监控两大功能,核心还是监控。之前广州地铁和上海地铁屏蔽门出事,夹到人你听说了吗?”说话的是一个个子不高,身材均匀的年轻男子,跟陶阿诺讲话时眼睛一直直视着她的眼睛,认真的表情。

“嗯,听说了,太可怕了。”陶阿诺想起前两个月打开网页时,在首页好像看到过相关的标题和图片。

“对,上次广州那次夹人就是监控系统出现了问题。正常情况下屏蔽门和地铁车辆的车门是同时开启和关闭的,通过ATC系统联动实现,你也是学地铁相关专业的,ATC应该有印象。”他说完停下来,眼神露出一丝疑问,等待确认的样子。

“哦,呵呵,是的,我应该是学过的,听着耳熟,不过大四的专业课??????好多课都用来背单词了。”陶阿诺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听着对方在侃侃而谈地聊自己学了四年的专业,却插不上一句话。

“文哥,你们聊什么呢,把小姑娘都聊的不好意思了,哈哈。”大步走过来的另外一个男子剪了个小平头,露出圆润的发际线,上衣是公司统一的工装夹克,下面配一条宽松柔软的牛仔裤和白色运动鞋,像极了英语课本中和韩梅梅同班的李磊同学。

“哈哈,李磊师兄,最近韩师姐可好?”陶阿诺一下子笑开了,每次看到这个英语课本中走出来的大男生都会忍不住笑出来。

文哥没有接话,反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陶阿诺,听说你英语听好的,我有问题要请教你呢。”李磊边说边搓着手,额头微微发光,眼睛也亮了起来,“算了,先不说了,下次上班拿给你看。”

“什么神秘兮兮的。”陶阿诺一头雾水,看着他不愿意说,也就没有追问。

“什么事情啊?你小子在打什么坏主意?”文哥瞪着李磊怒目而视,突然说起话来却是笑嘻嘻的,推搡着他,李磊丝毫没有察觉一样,只是笑着不说,居然扭捏起来,文哥却穷追不舍“快说!有什么不能当着大家的面光明正大说出来!告诉我!”文哥语气更加凶猛。男生之间互相开玩笑小打小闹也不算奇怪,可陶阿诺第六感察觉到了他语气里的杀气,不只是开玩笑。

李磊收敛了笑容还是不说话,陶阿诺心里想着心事也不出声,只有文哥一个人跃跃欲试地捏着李磊的肩膀,只往前冲的劲头,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文哥马上察觉了,也主动退后一步,赔笑岔开话题:“李磊,我刚才观察高电平正转信号和低电平反转信号??????”

陶阿诺几乎完全听不懂这么专业的对话,就默默回去自己的座位了。她转身的时候,文哥一边说话一边抬头看了一眼阿诺,李磊皱着眉头,仔细听着,时不时摸摸下巴点点头。

后来,陶阿诺一个人翻看集团内部网络的时候,无意中了解到,文哥和“李磊”都是当地一家屏蔽门公司的实习生,和自己一样他们也是两个月后才真正毕业,不同的是,陶阿诺是本科毕业,他们两个是研究生毕业,正好相差了三年。

留着小平头的男生并不真的叫“李磊”,但他的名字很难读,大概叫邹坯高,过目就忘,还是叫“李磊”更加图文相符一些。

文哥,叫李利文,网站上他的照片应该是上学时候暑假拍的,毒辣辣的阳光下一张稍显稚嫩,晒的黑里发红的脸。陶阿诺看了照片一眼,一脸羞红,慌忙关上网页,万一被别人看到,怕被误会为什么要找出一个男生的简介来看。

过了几天,李磊果然又来找陶阿诺。

“这是我写给一个无意中认识的女孩儿的信,也不能完全算是认识??????”李磊吞吞吐吐,简直让陶阿诺怀疑他见到了韩梅梅,“反正你先看我写给她的信吧,想让你帮我改改语法错误,嘿嘿。先放你这里吧,改天我来找你拿。”

陶阿诺接过信,一整张歪歪扭扭的英文字母,但是写作态度绝对很好,每一个字母都写得仔仔细细。

李磊再来找陶阿诺要那封英文信的时候,陶阿诺硬是套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才将信完璧归赵。

这封英文“情书”是李磊写给一个比自己大两岁的漂亮单身姐姐的,这个姐姐在银行工作,这些就是李磊知道的关于这个姐姐的一切信息了。故事的开始是这样的,李磊长期上夜班,每个工作日晚上都会在同一时间在出租房附近的一个公交车站等车,后来他发现一个美丽又亲切的姑娘每天同一时间会在那个公交车站下车。于是,他兴致勃勃地每天守在公交车站等着和这个陌生的有缘人相会然后擦肩而过,居然连续两个星期每天都遇到了她。

这故事听着好浪漫,陶阿诺几乎挑起了内眉尖,李磊的身边被脑补上了粉红色的桃花。

更浪漫的是,李磊后来觉得不能这样浪费上天的馈赠,说不定这种偶然的相遇就是注定的缘分呢。终于,他鼓足了勇气去自我介绍,表示希望知道对方的名字和手机号码。美女粲然一笑,李磊最终得知她叫Alice,并且拿到了她的电子邮箱地址。

据说,李磊后来诚惶诚恐地给Alice发了邮件,并且收到了回信,知道了关于她年龄、工作等等的一些信息。

“哇,你好勇敢哦,听起来像是青春偶像剧的桥段呢。后来怎么样?”陶阿诺双手合十紧握,下意识张开的嘴巴两边微微上翘,眼睛睁圆圆的闪烁着。

李磊收敛了些笑容,低下头,又重新抬头露出一个少先队员一般的标准微笑指了指阿诺手中的信说:“不管怎样,我还是想要让她知道我的真实想法,所以才写了这封信,想要亲自交到她手上。”

按理说,一般人听到这里应该就知道Alice姐姐是怎么回复李磊的了,可偏偏陶阿诺已经陷入了女孩子对浪漫的憧憬中,一心想要听到最后这偶然的相遇促成了一段美好的姻缘。依旧闪烁着好奇和祝福的眼睛追问:“那个姐姐什么态度?你准备约她出去吃饭什么的吗?”

李磊明显尴尬起来,不安地原地踏了两步,脸上努力维持地微笑已经扭曲地让人看着略感痛苦,“其实,也不一定要怎么样,只是做朋友也挺好的。就觉得挺巧的吧,想认识一下??????好了,我的故事讲完了,快给我指导一下英语吧。”

“哦,好。”陶阿诺才回过神来,因为自己的追问,迫使李磊尴尬,满怀歉意。

“??????还有这里,落款这里,既然是朋友间的随意通信不用这么正式的,只要写‘Yours’后面加上你的名字就可以了。”陶阿诺拿着铅笔指着一点点介绍自己已经写上去的批注。

“太谢谢你了,你英语怎么学这么好,真羡慕。”李磊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陶阿诺看到这条线突然闪过一丝狡黠,接着李磊慌慌张张叠起那封英文信直往牛仔裤屁股上的口袋里塞。

“做什么鬼鬼祟祟的。”李利文已经走进了信号控制室,敌视地盯着站在陶阿诺身边的李磊。

“没什么,不关你的事。”李磊随便敷衍了一句,就往外走,两步到了门口又回过头来意味万千地笑着对陶阿诺说:“谢啦!”

陶阿诺也由衷地回应了一个心领神会的微笑。

李利文明显不满的张开嘴巴想说什么,可李磊已经头也不回地径直走远了,文哥只能作罢,低下头狠狠地抓了抓头皮。又一次在李磊和自己聊的火热的时候突然恼怒,陶阿诺似乎感到了一丝醋意,一颗心被春风拂过溢满了胸膛。她闭紧了嘴巴,在露出笑容之前假装不经意的转身走向座位,但微微低下的头藏不住飘忽不定的笑眼,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睛发出闪亮的光芒。

“陶阿诺,我来是想问你东环路控制站的电话。”文哥向前两步跟到了陶阿诺座位边上。

“哦,”陶阿诺习惯性地立刻回应工作上的需求,熟练地拿起桌上的手机解锁,手机屏幕点亮的瞬间才从缓过神来:“对了,员工通讯录里有的。”

“你发到我手机上可以吗?”文哥微笑着直直地盯着陶阿诺。说话时看着别人的眼睛本是有礼貌的行为,陶阿诺也努力让自己不回避他的目光,可总有一种在工作面试现场的感觉,文哥的回答过于流利而自信,有种说不出哪里有问题的莫名违和感。“我的手机号是??????”

陶阿诺略微犹豫了一下,敏感地意识到这样就把自己的手机号透露给李利文了。本来就是同事,况且对文哥的印象还不差,他不像是个坏人,也就慌忙存下了手机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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