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夫人继续等在一旁,又过得半个时辰,见那紫衣老者和红袍汉子从后堂客栈走了出来,要了几个小菜,喝起酒来。这两人见那老丐穿着破烂,兀自就着一大桌子菜吃得不亦乐乎,皱皱眉头,莞尔一笑。过不多时,几个黑衣汉子陆续快步走进店里,向两个头领禀告一番,也听不清楚。秦夫人不知,那老者先前吩咐众人,正是四散街头巷尾去寻找携带两个孩子的可疑之人。
众人陆续回禀完毕,跑腿一个晌午,早均腹饥。红袍汉子挥挥手,众人散作两桌。又有两个汉子自后堂拖过秦宗陆和朱老板二人,坐堂食饭。秦夫人又见丈夫,内心激动,抚平情绪,这才直起身板,大声吆喝起来:“炖得烂烂的猪耳啰,蹄筋牛肉喽。”天气本来炎热,这食盒保温又好,居然此刻还冒着热气。秦夫人略略揭开食盒盖子,微风拂过,饭堂内已是肉香扑鼻。
那老丐听到吆喝,抽抽鼻子,又抬头望了望外头,嘴里叨咕一声:“奇哉怪也。”摇头晃闹又干了一大碗酒。
这客栈虽规模尚可,平凉毕竟地处偏僻,又是住店生意为主,所请伙夫手艺甚是粗糙,牛肉猪肉炖的甚是无味。炽焰教众此行肩负任务,只要有酒有肉,本也不计较。忽然闻得如此异香,不免食指大动,便有汉子走出门来,从秦夫人手里买了几大碗肉食,先捧到那两个头领一桌放下一碗,这才回到自己座位。那红袍汉子记得秦夫人便是晌午时分到厨房卖菜的村妇,也不疑心,和紫衣老者便吃喝起来。另一桌上,众黑衣汉子伸手一抓,碗已见底。西域盛产牛羊,秦夫人虽掺有药材,但烹制肉食颇有独到手法,众人吃得纷纷喝彩。秦宗陆朱老板两人面前却只有馒头清水,无人理睬。片刻间又有人出来买了两碗。
那泻药甚是猛烈,众人吃喝下去只两碗茶的功夫,便有人轻哼起来,抱着肚子奔向茅厕。但闻屁声不断,片刻之间,偌大一个饭堂臭气熏天。吕越河和紫衣老者心里一惊,忙运气查探内息,运转如意,又殊无中毒迹象,心知不过是腹泻之物,大大放心。他二人吃得本不多,加之功力深厚,是以发作不强。吕越河心知是肉食有异,飞身出门,去抓那卖肉农妇,出门一看,哪里还有踪影。原来秦夫人卖得多碗,也不挑担,便即离去,绕到客栈后方,这才翻墙而入,潜在饭堂后窗之下。
秦夫人泻药下得甚重,但听得饭堂内“哎呦,哎呦。”之声不绝,臭屁连响。她眼见诸人茅厕去了一趟又一趟,便是那紫衣老者和褐衣汉子也分头去过。更有黑衣人抓过店伙,要打要骂,说是酒食不干净。那紫衣老者和吕越河均知这泻药与这客栈无干,否则晌午那顿饭便已中招。那时他们刚刚到店歇息,正是人困马乏,若是这客店下手,正是好时机,何以等到现在?又见饭堂角落里那老丐兀自自饮自酌,浑没动静,秦朱二人用些馒头清水,也是正常。这饭堂中只这三人没动过那村妇肉食,两人心下雪亮必是那卖肉的农妇下得手脚,只不知是寻他炽焰教的晦气还是劫财,胆子倒颇为不小。
当下紫衣老者挥手呼喝,令众人勿在多事骚扰店伙。又命众人分批去茅厕,自己和陆香主也不同时离去,坐镇饭堂,便要看那农妇搞些什么名堂。
秦夫人从窗缝之中看得半晌,见众黑衣人来回穿梭,却也不敢疏于职守,左手捂着肚子,右手均握紧单刀,秦朱二人仍被紧紧看牢,不免心焦。
此刻时辰尚早,尚未到饭点。饭堂便只有那老丐和炽焰教一行人。那老丐见众人对店伙呼来喝去,颇为凶悍,又闻见众人臭屁不断,不禁大襟鼻子,摇头晃脑自言自语道:“好臭的狗屁!老夫这美酒混了臭气,他奶奶的真味如喝醋。”
众人平日里霸道惯了,都是自己找别人的茬,哪料这老丐一身破烂补丁,居然骂起人来,当下几个汉子围了过来,一个方脸汉子喝到:“兀那老头儿,他奶奶的,你吃了豹子胆敢骂咱们,怕是不要命了!看你年岁大了,吃了几碗酒,稀里糊涂说胡话。这就跪下磕头求饶,咱们就放过你。否则嘛……”说着把手中单刀往桌上用力一插,右手松开刀柄,刀尖嵌入桌子两寸,兀自晃个不停。
那老丐咦得一声,满脸惊慌道:“这位大侠!我说得的是狗放屁。”说着伸手一指门外。这平凉城中多有流浪狗,常在客栈饭堂门口寻觅食物,众人顺着老丐手指一瞧,此时恰好一只狗儿正卧在门口晒着太阳,偶尔摇下尾巴。那老丐接着道:“我闻得门口那狗儿放屁,扰了老夫的酒兴,缘何惹得各位大侠生气?莫不是诸位的亲戚?那可多有得罪。”众人听他言语貌似谦逊,实则指桑骂槐。说是狗的亲戚,便也是犬类畜牲不成。一个汉子沉不住气,一拍桌子骂道:“老儿,适才看你年纪不小,再不闭嘴叩头谢罪,老子这就剁了你的一只手。”说着也是向桌面用力一插手中腰刀,他身小力弱,那刀尖只插入一寸便自不动。
老丐哈哈一笑,说道:“这位大侠,老夫虽然落魄,却从不叩拜跪人。狗儿畜牲的亲戚自是更跪不得。老夫向来最是愿意讲理,不愿动手。但这位大侠言语如此蛮横,怕不肯与我讲道理了,只不知你是要砍我这左手呢,还是右手。”说罢伸出左手在桌上悄无声息轻轻一按,那两柄腰刀突地从桌上跳起,刀柄向前飞向适才插刀两人,两人慌忙接住。老丐言中显又是在骂这些汉子是狗的亲戚了。
秦宗陆和朱老板这一天一夜以来,突逢大变,一直惴惴不安。刚刚听那老丐东拉西扯把炽焰教众骂得一顿,不由得心下大慰,颇有快意,一起哈哈笑出声来。秦宗陆更是右手端起手边大碗,向老丐一举:“前辈高见!在下秦宗陆,以水代酒,敬你老人家一碗!”一饮而尽。朱老板也是举起大碗向老丐遥遥示意,也是碗到水干。
那老丐看秦朱二人服色与其他人不同,又被绳索牢牢绑缚,心知这二人与这些黑衣汉子不是一伙,微微一笑,点点头也喝干了碗里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