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启扶着头坐了起来，他看见了灰服背影。“苏……言。”庄启摸了摸腰侧，剑却不见踪影。
被唤的女子缓缓转过头，红色的眸，红色眼影，红色的唇，红色丹蔻。名副其实的妖尼。
她起了身，走到庄启面前。庄启直起半个身子，警惕地看着她。她轻轻伏在他的身上，淡淡的檀香味环绕鼻尖。庄启觉得心疼得难受，他也不知为何难过，本能驱使他回抱面前的女子。
“庄启，你……去死好吗……？”
心脏剧烈的疼，疼到他眼中的泪滴落出来，他甚至想答应了她，现在就结束自己的命。不，他还有妻子，还有师傅，还有门派……他不能这样。“妖尼，停下你的妖术！”
“果然啊，你对我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了。”
他不停地流泪，他不知如何停下。
苏言面对了他，将红唇贴紧他。
泪水更加汹涌，庄启似乎要疯了，忘了妻子，忘了门派，都忘了。狠狠地回吻，混着眼泪。
砰——
庄启的脸变得冷漠，唤回了同心剑，御剑飞去。
苏言倒在地上，口中的鲜血蔓延到地上，她轻轻眨眼，突然笑了。她觉得有些累了，干脆睡一觉吧……苏言闭了眼。两行血泪还是钻出了眼缝。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正邪不两立！他不能回头，绝不！庄启咬紧了嘴唇，摇摇晃晃地飞回了山门。
甘心吗？甘心吗？哪怕把他杀死，都要把他留下。桦皓啊，你是魔啊……血红的眼猛然睁开，二十年前被压制的心魔瞬间涨大，似乎要溢出体外。血色的眸越来越深，最后竟成了黑色。
正魔交战第七年，桦皓真人被封天水门太上长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魔道万军非桦皓不听令，桦皓真人颁布新榜奖罚。
屠正道十人，可命长夫，令百人；屠正道百人，可命士阶，令千人；屠正道千人，可命途尉，令万人；途正道万人，可命将军，率领一军，听令于桦皓真人。
如此一来，魔道之人无不兴于作战，更有歌作：入街门，左残腿右断肢；入巷内，上溅液下淌血。
正道对桦皓真人恨入骨髓，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
正魔交战第八年，青云派首席大弟子庄启得令下山歼魔。天水门桦皓长老出山迎战。
战场厮杀，各色的光从法宝发散而出，最上方两名将领相对而视。妖冶的袈裟，一双赤足画上了绚丽的斑纹，苏言双手持杖，嘴角挂着一抹笑。白色的云雾腾空而起，正气凛然的君子握着法宝，同心剑在他上方盘旋。
“别来无恙。”苏言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仿佛在诱惑他。
庄启闵紧了唇，同心剑停下旋转，直指苏言而去。
将——
兵器交戈，庄启倒退一步。
苏言心底一笑，差距这么大，还是在女主的帮助下能与她勉强打成平手。苏言收了杖势，闭上双眼念起咒语。庄启却不敢轻举妄动。后方的人见了皆是满头雾水。空灵的声音响起，年迈的真人皆瞳孔放大，大喊一声“跑！”便向后方逃去。
“吉星照耀……”苏言停下了念动。
太阳的光芒似乎一瞬间涨大数倍，整个世界成了一片白光。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
光芒渐渐消失，赤足女子漂浮在空中，一双眼变得猩红，她的嘴角溢出一点血，整个人看起来竟有别样的魅惑。
“师傅她……”肖戕愣愣地看着空中。
“使用了禁术。”魔道弟子皆为惊恐，动也动不得，更有害怕得双腿发抖。
叱——
肖戕将长刀刺入离他最近的弟子身上，竟是开始灭口。绝不允许，不允许任何一个人知道师傅使用了禁术。
苏言笑着，她看着前面，已经是死尸满地，只有庄启一个人呆呆地愣在原地。
苏言，你不是这样的……他双目流出泪来，不知是为了同门弟子被残杀，还是悲叹曾经的皓华仙子堕落至此。
“妖尼！”他怒吼一声，提剑相向。
苏言转身逃去，庄启在身后紧紧跟随。
不知是在何时在忘情涯扭打起来，庄启的衣服震成就碎片，只留一条底裤还围在身上。
扑通——
他还是失败了，单膝跪地，一手扶着同心剑。苏言走到他面前，抚摸他的脸，他的颈，一直到他的胸前，她细细抚摸着他身上的战痕，她心疼，却又无奈。
她突然猛地一推，将庄启退下就山崖，紧跟在他身后跃下。庄启瞪大了眼，看着妩媚的妖尼拥抱着他，听她在耳边细细呢喃。
“是不是只有死我们才能在一起。”
“只要能抱着你，下地狱也没关系。”
“庄启，我们一起死吧。”
“我爱你，庄启，我爱你。”
庄启回抱着她，张着嘴，却迟迟没有开口。
“庄启，只恨我这辈子无能，待我杀尽天下，我定带你回家。”
庄启苦笑，依旧什么也没说。
“多想要……想要把你锁在身边，庄启，和我在一起好吗，永远永远，都是我一个人的……”
他听见了正咆哮的风声，但她的语句却是如此清晰，就连他模糊的记忆也渐渐清晰。“妖尼……”他只能一声长叹。
砰——
从此世上两大天才消逝人间。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十年后。
清脆的鸟啼在枝丫上响起，那鸟儿好不欢乐，一团火突然烧着了小鸟，正所谓是乐极生悲。
“聒噪。”俊朗的男子微睁着眼，拿着大剪子修剪兰花的枝芽。
“门主。”黑衣侍卫跪在地上。
“还没消息吗？”
侍卫没有搭话，似乎是已经默认。
“下去，扰人心烦。”
“是，弟子告退。”
俊朗的男子抬头看着烧焦的小鸟，挥了挥手，鸟儿顷刻间就消失了。“师傅……”
十年能代表什么，能代表一个凡人的漫长时光，在修道者眼中却是眨眼百年。而他，似乎变得和凡人一样庸俗，每一分，每一秒在他感觉都是煎熬，“师傅，你在哪里……师傅……”
十年前——
庄启睁眼的一瞬间，就看见就那名袈裟女子，她盘坐在地上，对天祈祷着什么。
“你相信命运么。”
“神，安排了我们的命运。”
“我们可以改变，却绝不能逆转。”
“这里，是神之外的世界，我找了二十年，才找到这个地方，命运，在这里失效了……”她深刻地记得，那名作者为了保持忘情崖的神秘，从来没有写过崖底。这里，是神看不到的地方。
他与她在崖底呆了十年。
她说，她不再是吉星，这是禁术的代价。
她说，他迟早有一天会杀了她，亲手。
她说，他们离开崖底就不会在一起。
她说，她爱他……
“苏言……”她流出了泪，庄启缓缓亲吻她的泪水。
“苏言……”
“苏言……”最终，他们还是落尽了亦衫。
他醒来的时候，身边人就不再是她，他看着与她极其相似的脸带着惊讶的语气说，“夫君，你醒了。”
她呢？她在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