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开清河镇后的第十八天,也就是莫羽与月轻柔分手后的第三天,莫羽独自一人纵马奔驰在前往云都的道路上。
不知行了多久,忽听远处隐隐有笛声响起,曲调柔媚婉转,荡空飘来,莫羽心中奇怪:“这荒郊野地的,谁会在这里吹笛子?”勒马细听了一会,只感心旌动摇,不知不觉顺那笛声寻去。
一人一马渐渐地走离了道路,那笛声愈来愈是清晰,莫羽略通音律,听那曲调怪异之极,竟与他听过的曲调截然不合,更不知吹奏的是何曲,入耳却觉撩魂荡魄。
莫羽忽然想起了自己幼年看过的一些荒诞野史,苦笑道:“这光天白日的,该不会遇到勾人的狐妖了吧?”
心中好奇的他,将马匹拴在一旁的树上,独自一人朝着笛声的源头寻去。
大约行了百余丈的距离,蓦听叮叮咚咚数下,又有一道琵琶声响起,混入幽幽笛音之中,声声震人心魄,莫羽只感百脉贲张,周身无比难受,此时已进了一片密林,转过几株大树,莫羽脸色忽然一变——只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数人,这些人全都穿着相同的装束,此时他们全都双目泛白,口吐血沫,很显然刚死去不久。然而最让莫羽惊异的是,这些人中,竟然有他认识的人——正是几天前在水潭边,对自己出手的那名国字脸的修仙者。
发什么了什么事?
这些人怎么都死在这了?
正当莫羽惊异同时,又往前走了几步,眼前却是豁然开朗,却是来到了一片林中的空旷草地。草地上盘膝坐著数人,为首一个正是他之前在潭水中遇见的那个少女,只见她双手把持一支碧润润的玉笛,横在唇边呜呜吹著,后边却是端坐着数人:一个风烛残年的病容老头,一个英气逼人的中年书生,一个满面精悍的矮小大汉,一个身材臃肿的大胖子,还有一个面带黑纱的妇人,这些人一字长龙地排坐成队,他们的双手全都抵在前一个人的背後,个个神情凝重。
这是什么个情况?这些人怎么都坐在这儿了?
心知若被这几人发现,自己必死无疑,莫羽当即准备退身回去,可就在这时,笛声再来,曲调更是缠绵婉转柔靡非常,竟如女人叹息呻吟,又似低语叫唤。
莫羽闻言脸色大变,因为他发现,随着笛声的响起,自己的身体竟然动弹不得,就好似被粘在了地上。
心中大骇同时,又听铮铮两下,声如裂帛,莫羽悚然一惊,愕然移目瞧去,这才看到这些人的对面竟还做端坐一人——这是一个年约六、七十岁的老妇人,—袭玄衣,指甲如钩,满面戾气,此时怀里正抱著一把墨色玉琵琶拨弹,声音虽稀,却屡屡穿破笛声穿入耳内。
这老妇人的琵琶声虽轻,但曲调却是铿锵有力,发出无与伦比的肃杀之声,立时把笛声冲淡了许多。
少女那边诸人面色一凛,似齐运功催鼓,那笛声更是勾魂夺魄,渐又盖过了琵琶声,莫羽见那玄衣老妇五指仍在拔弹,却再也听不到半点琵琶声,正诧异间,互感周遭景象陡然一变,自己竟是回到了原来的世界,回到了亲生母亲的身边。
“妈妈……”莫羽的双眼逐渐迷离,渐渐的朝着那吹笛的少女走去。
少女已认出莫羽正是前几日轻薄过自己的那个男子,惊愕同时,见他朝自己走来,心中不禁大急:“这小子被水龙柱击中,怎会没事?早知道当初就放过他——也不至现在的下场。”
原来她全力运功吹笛,与对面妇人抗衡,已有些支持不住,此际再抵御不了外界的丝毫干扰,若是就此崩溃,轻则自己走火入魔,重则立毙于敌人的琵琶声下,不仅是她,就连身后传功给自己的众人也难道厄运。
对面的玄衣老妇察觉此点,立时抓住机会,五指飞速轮动,铮铮铮的拨了几下,琵琶声突变得酸楚激越悲壮苍凉,刹那淹没了笛音。
景致如画的树林顿似变成了刀光剑影的血腥战场,只听位于少女最后的那名黑纱妇人闷哼一声,往後仰倒,在她身前的大胖子也浑身颤抖,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双手也离开了前边同伴的背心。
六人顿失其二,场中局势瞬间逆转,双方胜负已然分晓。
身处幻境中的莫羽眼看就要扑入母亲的怀抱,却听那琵琶声如厉鬼凄嚎,心脏突突狂跳,好像要从胸腔内蹦出来,难受非常,转身对那玄衣老妇大叫道:“别弹了!烦死了!”嘴巴明明在张合,却半点听不见自已的声音。
玄衣老妇目含嘲意,五指拨动更速,曲调更如万鬼齐哭,少女俏面胀得殷红,背後诸人,头顶犹如蒸笼,一缕缕热气直往上冒,他们刚才六人合力尚处下风,此时少了两人,更是难以支撑,心中皆暗暗叫苦。
莫羽双手抚耳,但怎么阻得了那惊鬼泣神的琵琶声,心头魔障倏生,竟回到了初识薛风之际,望见被巨虎啃食的残缺不全的薛风,他的心中泛起了巨大的恐惧。
“薛风……对不起……是我害死了你!”
此时他浑身颤抖,只觉胸口痛苦难当,不由弯下身去,就在这生死一线间,左眼的仙魔瞳陡然一痛,刹那间,眼前幻想消散不见,再次回归肃杀的树林当中。此时的他已知种种幻想皆为那玄衣妇人的琵琶声所致,便狂叫道:“不要弹了!不要弹!”当即抄起地上一截枯枝,朝着那玄衣妇人飞掷而去。
少女本已抵御不住,心神竭悴,只想就此放弃,蓦觉琵琶声骤滞,周身压力大减,心中生出一线希望,急忙抓住这稍纵即逝的绝好机会,重振笛声,眨眼之间,已牢牢控制了局势。
原来玄衣老妇为了一举击杀诸敌,已将功力提至自身的最高境界,人与琵琶融为一体,在浑然忘我之际,不防那小子竟然未死在自己的琵琶声下,更出手袭击自己,感觉左肩一痛,心神大乱同时,几乎走火入魔,随后又被少女的笛声趁机攻袭,顷刻全线崩溃,“哇”的一声,出大口鲜血来,整个人萎糜於地。
琵琶声骤停,莫羽猛觉一道巨力贯透身上,也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往后一仰便倒了下去。
少女此时放下笛子,面上犹余淡淡的红晕,背後诸人散了功,皆面色凝重地望着眼前那玄衣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