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283、
云彩挡住了本来应该看得见的太阳,太阳使劲儿的往外钻,也没有完全钻出来,只是从云彩的缝儿里挥着手致意。
桂玲从屋里出来,闻到了烧火的味儿。她看见了院门口儿摊着的枕头冒着发黑的烟,是卫姥姥生前用过的枕头。出了院门儿,她就看见了二丫站在胡同口儿正朝着这边儿望着呢!
桂玲喊“贵德!快点儿!人家等着你了!磨磨蹭蹭的!”
“来了!”贵德从院里跑出来。
小曼也来到了街上。
二丫刚要和桂玲说,就听见卫新的叫声“桂玲!”
卫新拄着拐正溜达呢。
桂玲对二丫说“待会儿再说吧!”就朝卫新的方向跑了过去!
贵德问二丫“你找我姐有事呀?”
“你大姐呢?”二丫反问贵德。
“天不亮就走了。我爸蹬着排子车送她去的学校!”
“那么远!几点就得走啊!”小曼说。
“反正我还睡觉呢!”贵德对着二丫“你说吧!找我姐什么事儿?”
二丫想了想”跟你说也没用!榆木疙瘩脑袋,什么也不懂!就知道功课功课!“
“还会下棋呢!”小曼笑着接着二丫的话儿。
“什么我不懂啊!我呀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没我不懂的!”
“情敌你知道吗?”
“情敌!”贵德糊了一下脑袋,大着眼看着二丫。“谁跟谁是情敌呀?”
“你大姐的情敌就是翠兰!”
贵德心里其实是知道的,他不愿意这些事儿让小曼知道的那么多,虚荣心还是自尊心呢!
贵德揉着脑袋“一个男的身边儿有两个女的,这两个女的就是情敌!我懂了,你和小曼。。。”说完他笑了。
小曼脸红了,举起手就要打贵德。“你太坏了,有你这么比喻的嘛!”
贵德笑着就跑。
二丫喊着“别跑!我有正经的事儿跟你说!”
284、
卫新抽着烟和桂玲说着话儿。
“那个叫松哥厉害,那个******大鹏就是一碎催!已然这样儿了就别说了!你还和他们来往吗?”
桂玲没回答,眼睛稍微眨了眨。
“跟我还保密呀!不是你,我才不同意呢!差******三百呢!”卫新抽了口烟。
桂玲没往下接着说,反问着卫新“卫姥姥没了,你怎么办呢?”
“冲他妈我那个弟弟,我也得回老家!”
“卫姥爷就不能说句话吗?”
“我爸?别提他!他就向着他那个儿子,好像我是捡来的!从小儿他吃馒头,我就得吃窝头,我妈心疼的只能哭,没办法!”卫新抽着烟。“我妈死的太快了!”
卫新的眼圈儿又红了。
“别难过了!对机会找找张二姥姥,她跟派出所熟,让她帮忙儿想想办法。”
“派出所?”
“对呀!你先把户口弄回来呀!然后再找工作不就自己养活自己了嘛!”
卫新把烟头儿一扔有点儿笑模样儿了“真是啊!你真的脑子挺灵的!回头儿你帮我说说去,我跟人家不熟啊!”
桂玲正要答应,李云霞喊着桂玲的名字跑了过来。
桂玲拉着李云霞就走。冲着卫新道“晚上再说吧!我上学去了!”
卫新微笑着望着桂玲的背影。
285、
一夜没睡的大华子真的是睡着了。
翠兰还是蹑手蹑脚的走到窗根儿底下,朝里面望着。她的嘴紧咬着不想让笑声出来惊醒了大华子。
张二妈手里拿着钢种盆儿,对翠兰说“睡着了?”
翠兰回头笑着说“真能睡呀!”接过了张二妈手中的盆儿。
翠兰问“您说他这么睡,会不会有什么毛病呀!”
“他累了!”
“他也没干什么呀?怎么会累着呢?”
“心累!”张二妈微笑着说。
翠兰眨着眼“心累?”
“张二妈!”
随着声音张二妈回头一看,是卫新拄着拐进来了。
“卫新呀!有事啊?”张二妈没有招呼卫新再向里走,而是迎了出去。
卫新站住,对张二妈说“我有个事儿请教您!”
“你说吧!”
“我要不要到派出所请个假去!我妈这不没了嘛!”
“不用了,人家都已经知道了。等事儿完了你再回去!我打好招呼了!”
“谢谢您,张二妈!”卫新还想说什么。
张二妈见状,说道“没什么事儿赶紧回家吧!戴着个孝别远处乱跑的。这不兴戴着孝串门子呢!”
翠兰道“大妈,您这是封建!”
“哦!封建!”张二妈捂了一下嘴,又看着卫新说“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我回去了!”卫新扭头向外走。
张二妈提醒“还有别远处逛游儿,让人家看见又得给你打报告呢!”
“哎!”卫新答应着走了。
翠兰笑着说“真巧儿!他也是个瘸子!”
张二妈看了一眼翠兰。
翠兰注视到了张二妈脸上的变化,赶紧说“我是说怎么他也是腿坏了,是不是这胡同儿风水不好呀!”
张二妈也笑了“你这就不是封建!”
翠兰笑着,扶着张二妈说“封建!”
286、
桂玲和李云霞连说带笑的走进校园,看见了在操场边儿的二秃子一帮人。
二秃子好像被谁打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桂玲拉了一下紧张的李云霞“别理他,走咱们的!”
二秃子也看见了桂玲,刚想说话,又把嘴闭上了,手不由自主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桂玲道“下午还是两节自习,你再陪我练会儿?”
“下午我不来了,我姥姥来了。待会儿我就得跟老师请假!”
“哎!你姥姥家也是HB吗?”
“是啊!我们老家盐碱地,长不出什么庄稼,就出棉花。到秋天我让老家给你捎点儿来,做个棉袄可暖喝儿了!”
“出棉花?我们院儿卫新他们家也是出棉花的地儿,叫什么县来着?”桂玲想着。
“SN县!严肃的肃,可是老家的人念许。许宁!”
“哎!你们那是老乡哎!没准儿还是一个村子呢!等哪天你来我们家问问!”
“成!反正我们老家的棉花可好了!”李云霞凑近桂玲的耳旁“等你结婚的时候送你做两床大被子,可暖和儿了!”
“去你的!”
两个人兴高采烈的走向教室。
287、
桂珍走在校园的小马路上。政委来了,说要见见她!
桂珍一边儿走,一边儿想。昨天晚上翠兰的话在她的脑海里翻涌着
翠兰说“找他跟他说,我回不去了!”
桂珍道“政委一定要问为什么呀?”
还是翠兰的话“春华需要人照顾,离不开我!”
桂珍道“这个理由太牵强吧!好像不好成立!”
翠兰扬着头慢悠悠的说“用不了多久,这个理由就成立了!”
“用不了多久,这个理由就成立了!”翠兰的声音反复的在桂珍的脑子里回荡。
“我还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们俩都在大学里。”桂珍又想到了大华子躺在病床上刚刚苏醒说的话。
她还在想,还在想。。。
教导处办公的地方儿到了,桂珍停止了遐想,跑进了楼里。
她推开门儿,一眼看见了政委!
“政委!”
政委站起身子,迎了上去,紧紧的握住桂珍的手,端详着。“嗯!有股子精气神儿!像是我们东北兵团的丫头!”
“见到您太高兴了!”桂珍笑着,又和老师们打着招呼。
“看见我是不是有点儿冷啊!”
桂珍莫名其妙的望着政委。
政委笑着说“我可是东北冰天雪地来的!那不就是冷嘛!”
众人都随着政委笑了。
政委指着桂珍的鼻子“我这次可是送温暖来的,要不你先哭鼻子!”
男老师看着桂珍没有头绪的样子,说“和你们政委商量妥了,张春华同学的学籍我们依然保留。这个学期如果不能来,就下个学期来。如果他认为自己的身体可以,也可以马上就来!只不过他要住到宿舍,他们家离学校太远了。”
政委问桂珍“你觉得他的身体能不能适应?”
桂珍想了想说道“他走路还很困难呢!没有人照顾是不行的!”
政委看看老师。
女老师说“还是我们研究的第二个方案,同意保留张春华同学的学籍,他可以在家自学,考试前参加辅导,可以参加考试,成绩也算作这个学期。最后,和你们一起毕业!”
“这下儿满意了吧!”政委对桂珍说。
“我想张春华会满意的!”
“他满意难道你不满意吗?”老师说。
“我当然满意!”桂珍有点儿不好意思的样子。
“那你就通知一下张春华同学,让他尽快办理入学手续!他要是来不了你可以代替!不过,表儿上的签字要他本人签字!”男老师递给桂珍一叠儿表格和资料,还有书。女老师给了桂珍一个袋子,桂珍把这些文件装到了袋子里。
桂珍对政委说“政委,我还想和您说个事儿!”
政委看看两个老师,老师告别后离去。
屋里只剩下了桂珍和政委。
政委招呼桂珍坐下。“什么事儿?还这么神秘!”
“翠兰的事儿!当着老师的面儿不好说!毕竟咱们是一个兵团的!”
“哎!翠兰的假期该到了吧!她该回去了!”政委说。
“我就是为了这个找您商量!翠兰暂时还不能回去!”
“为什么?”
“她不是以照顾张春华的名义办的公差嘛!张春华目前的身体状况还离不开人,否则他就能来学校住了!”
“这和翠兰没关系呀!张春华他们家就没有人照顾一下他?我看他母亲身体硬朗着呢!”
“张春华不希望由他妈来照顾,毕竟不是他的亲妈!”
“你是说他和他妈之间有隔阂?”
“还不是前几年留下来的阴影儿没散嘛!所以,他愿意让翠兰再留一段时间照顾照顾他!”
“留多长时间呢?”
“当然是长点儿好啊!”
政委皱着眉头,想了想“不错,张春华是为了抢救国家财产负的伤,在我们兵团这算作英雄,是先进人物。但也不能总给组织添麻烦呢!这不就失去了先进人物的性质了嘛!你告诉他,最好是他自己解决这些事儿,组织上已经能帮的全帮了,连学校也网开一面呀!至于翠兰嘛!十天半个月我想可以批准,再长,这个理由就不成立了!”
桂珍停了一会,才对政委说“我负责把您的话转告给张春华和他们家,翠兰,还是您直接说吧!”
“怎么闹意见了?”
“没有,毕竟我们是一块儿到的兵团。您看我们俩回来了,她还得回去,这心情肯定是不高兴的!”
“既然这样,你就不要讲了,我来同张春华,同翠兰讲!别让他们认为你在传闲话儿!”
“政委!”桂珍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不过,张春华上学的事情你要给他传达到!所有的入学手续你要负责做到位!”
“明白了!政委!”桂珍说着站了起来给政委敬了个礼“保证完成任务!”
“这丫头!”政委也站了起来“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呀?”政委笑着问。
桂珍的脸红了。
政委看桂珍这个样子“好吧!我不催你们,总有人要催的!不是他们家就是你们家!”
桂珍岔开了话“您不是说到我家吃饭吗?我亲自给您做,正魔八经的BJ菜!”
“看不出你还会做饭呢!”
“我爸做得好!他学徒学的就是厨子!”
“好吧!我已经答应了你,就去尝尝你爸爸的手艺!”政委想了想“今天不行了,明天吧!明天晚上,你看好吗?这么远你可要跑路喽!”
“我今天就得回去,把这么好的消息告诉给我们家!还得告诉张春华!”
“瞧你这高兴样儿!”
“您去怎么也得预备预备呀!您放心我们家没那么多大鱼大肉的,就是普普通通的家常便饭!”
“那最好!你爸能弄两口儿吧!”
“他肯定陪您!”
“行了,就这么定了,明天晚上去你们家!你把地址给我!”
桂珍写好了地址。笑着说“我该上课了!您坐吧!明天等您!”
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政委含着笑“这丫头,到哪儿都是块好材料!”
288、
翠兰提着垃圾桶从院儿里出来,一下子撞倒了扶着墙走着的卫新,险些把卫新撞了个趔趄。
“哟!对不起!”翠兰道着歉。
“走路慌里慌张的,看着点儿啊!”卫新埋怨着。
“您怎么没使拐呢?”
卫新端详了一眼翠兰,”我认出来了,你是大华子的同学!我这儿不是在联系着吗!总靠拐撑着,什么时候能好呀!什么病啊,灾儿啊都害怕人的精神!”
卫新说完,也没看翠兰,还是扶着墙一步一步的走着。
翠兰似乎在回味着卫新的话,望着卫新的后背油然生出一种那样的感觉。
张二妈出来,翠兰道“没小心,碰上了他!”
“没事儿吧?”张二妈关切的问。
“没事儿!”翠兰回答着就和张二妈进了屋儿。
翠兰道“那个人怪有意思的!”
“什么?”张二妈问。”他那个叫锻炼!这点儿啊咱们大华子可得向人家学习!”
“我是说他说话的样儿怪怪的!”翠兰想着卫新翻着白眼儿的样子笑了。
“别招惹他!那可是有名的大流氓!连他们家都不要他!”张二妈提醒着翠兰。
“是嘛!那他这不在家嘛!”
“他妈不是死了嘛!是我从派出所学习班儿把他弄出来。他妈就想看上他一眼。老太太没看见,带着遗憾走了!嗨!还不知道往后他怎么办呢!”
“回学习班就是了!没几天不就放了吗?”
“哪是啊!他得回老家去!”
“为什么?”
“他爸爸和他弟弟都不喜欢他!老头子喜欢那个儿小的。运动一开始他们这一家子就给弄回老家改造。后来不就解放了嘛!这老头子不喜欢大的,喜欢小的,小的聪明,是个技术员。参加厂里什么实验就没回老家。按说解放了,一家子打哪儿来的还应该回到哪儿!老头子对老大遣返的事儿八字不提!老太太找过我,哦!是托桂珍她妈找过我的,我一看他们家意见不统一,就没往深里边儿管。老大就这么着给耽误了。”
“我说,我去桂珍她们家总能听到老头儿跟老太太吵架的声儿呢!原来老头儿不愿意他儿子回来!”
“就是!所以呀,这老太太本身就有病,腻腻歪歪的,经不起呀,这不就没了嘛!”
“那他还能回来吗?”
“能啊!他的户口只是周转一下,没有迁出呀!他还是咱儿BJ人儿呀!”
翠兰想了想“这人命够苦的!”
翠兰忽然想起来“哟!我的脏土还没倒呢!”一下子冲出屋,提着垃圾桶出了院子。
289、
桂珍正在食堂打饭,身后传出来喊她的声音“赵桂珍!”
桂珍回头儿一看,身子不高,但眼神儿透着精神的一个男同学朝她笑着。
“周建民?”桂珍想了一会儿终于认出来。“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你!”
“是啊!你们学校去的东北,我们学校去的YN!”
“这世界说大也大,说小也小。真的是太巧了!”桂珍喜悦的说。
周建民也是兴高采烈的“不是有那么句话嘛,叫有缘千里来相会!我们还是有缘呢!”
桂珍笑着,看着周建民。“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周建民接着说“大字报呗!我一看写的那么犀利,那么尖锐,再一看署着你的名字就想到了当年破四旧的你!”
“你也知道了?”
“多轰动的事儿啊!想不让人家知道都不容易了!哎!那事儿解决了?那个张春华是不是叫大华子的你们同学?”
“是!我们一块堆儿去的东北,救火的时候烧着了!”
“哦!年轻轻儿的怪可惜的!你还没说他的事儿解决了吗?”
“解决了!保留他的学籍,让他在家自学!”
“这学校的风气真的好多了!”
“今晚我就回去告诉他这个消息!”
“你回家?多远呢!”
“我回去好几次了!坐车挺方便的!”
“晚上还有个讲座呢!是讲黑格尔的辩证法!”
“你也在哲学系?”桂珍问
“我学的是政治经济学!”周建民回答。
“那你帮我记记笔记,哪天我找你看!”
“好!我把我的宿舍告诉你!”周建民说着写了一张纸条儿递给了桂珍。
桂珍装好,“那就谢谢你了!”
“老同学还客气个什么!说来我们都是南城儿那一片儿的,我们家在天桥儿。隔着一条街,你们算崇文,我们就算宣武,所以一个去了东北,一个去了YN!名副其实的一东一西呀!”周建民笑了。
桂珍也笑了“对!”
周建民道“那你买饭吧,我已经吃过了。回头见吧!”
“再见!”桂珍道。
周建民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