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音循着香气,走到后花园。
月色溶溶,夜色下荷塘比白日美丽,莲花轻摇,有些含苞待放,有些花枝招展;荷叶伴舞,一面闪亮夺目,一面错综复杂,如同这夜,这天,这世间……
“阿音”,有些迟疑的声音,有人喊她。
柳清音转过身,第二次见到她这一世的父亲——柳彦戎。
她神情莫名,眸光复杂的望着他,体格矫健,面容严肃,长年征战渲染出风霜之意,未到四十的他无疑有着迷人的魅力。有那么一瞬,她想向他肆意喊叫:都怪你,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她没有,灵台里不停回响着烟姨告诉她们一切时的悲凉话语:这是天意。她静静的看着柳彦戎,仿佛地老天荒。
柳彦戎晃神,将才那刻,他似乎以为自己瞧见了梅雪,再定睛一看,发现果真是自己看花了眼。虽然眉眼相似,但气质上相差太远,梅雪是乐天派,整日笑盈盈,欢天喜地;而阿音身子虚弱,话语不多,冷静淡然。
柳彦戎不知要说什么,他想见柳清音,又不知道见了她该说些什么。在这孩子成长的过程中,他没有尽过一天父亲的职责,甚至不知道有她这个人,所以在月前见到她的那一刻,他险些以为是梅雪活过来了。
“你爱她吗?”柳清音打断他的沉思,冷冷的问。
“我……”柳彦戎不妨,一时语塞,反应过来,掷地有声的道,“我爱她。”
柳清音冷笑,不屑的道:“你爱她?你明明已经娶妻,你拿什么爱她,让她做你的小妾,这就是你对她的爱,真是廉价!”
柳彦戎赧然:“是我对不起梅雪,我与夫人……”他实在是难以说出口,当年孙茹君逼婚,他娶妻的确不情愿,但他生性正直,既然已经娶妻,自是再无二话,何况自成亲后孙茹君对他曲意逢迎,柔情似水,他也慢慢将她放在心上。直到遇见梅雪。
“别说你爱她!她身怀有孕,被你丢在后院,抛之脑后。孙茹君明里暗里使了多少绊子,她举目无亲,一人在后院苦苦支撑,却等不到你一言半语的宽慰。”柳清音冷言冷语,神色戚戚。
柳彦戎面露惊色:“不可能,夫人为人一向宽厚,怎会如此?梅雪也从未讲过。”
“呵”,柳清音嗤笑,讥讽道,“行军打仗你倒是好手,宅门后院之事了解几分?”她深吸口气,不料,因情绪太过激动,剧烈咳嗽起来。
柳彦戎担忧,走上前想扶住她:“阿音,你没事吧。”
一个人影从暗处出来,挡住他胳膊,声音冰凉:“别碰她。”
柳清音咳的喘不过气,柳彦戎大急,与陆离交起手。两人拳打脚踢,打得风生水起。
“陆离,住手”,柳清音站直身子,平复心绪,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陆离倏地停手,飞回暗处。
见柳清音要走,柳彦戎着急,连忙道:“阿音,为父知道对不住你们,但你能给我个机会,让我弥补对你的亏欠。”
柳清音停下脚步,静立半晌,回身看他:“既如此,希望你帮忙查下阿澈的身世。”
月华如练,洒落人间。
忙碌完一天,丫鬟们累得很。侯爷回府,夫人也不再让人值夜,早早放了她们回来歇息。
“我先去洗漱了”,锦绣捶着酸痛的臂膀,打了个哈欠,走进净房。不一会,里面传出哗啦的水声
锦衣也累坏了,微阖着眼养神,朦朦胧胧中,看到有人站在她面前。睁开眼,瞧见人影,刚想大叫,来人一把捂住她的嘴,轻轻的说:“嘘,别做声。”
眼泪鼻涕流了一脸,锦衣眨着眼睛,飞快的点头,眸光里流露出恐惧。来人显然很满意她识时务,夹着她快速离去,隐入府内。
来到一个偏僻的小院,锦鸳放下锦衣,居高临下的瞅着她。
锦衣害怕的哆嗦,跪下来磕头:“求求你放过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说。”
锦鸳笑了笑,欺身过去:“锦衣,你为什么这么怕我,往日里咱俩不是最要好吗?还是说,”她玩弄着手里的白绫,眼光狠辣,“你看到一些不该看的东西?”
锦衣不敢直视她,尖叫出声,爬起来想逃跑:“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
锦鸳挡住她,一把将白绫缠上锦衣颈脖,手上用力一拽,锦衣被勒住,翻着白眼,双手拼命扯着白绫。
就在这时,冉升出现,一掌拍在锦鸳后背,锦鸳躲避不及,身受重伤,倒在地上。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冉升:“你跟踪我!”她知道,冉升是苏雯的护卫,经常出入梅苑,神出鬼没,近来不见他踪迹,以为是出外有事。
冉升撇了撇嘴角,点了她的穴,拖上就走,看也不看昏迷过去的锦衣。
锦鸳转醒时,已到梅苑。高位上的苏雯慢慢翻阅,简单几页纸笺,详细记录了锦鸳进府三年来的点点滴滴。
眼前的女子,举手投足皆是贵气,若单纯是大小姐的朋友,身边怎会有能人相助,定是身份不同寻常。锦鸳仔细打量苏雯,清晰的瞧见她嘴角的那丝嘲弄,怪只怪自己心生大意。
既然这样,那就做个明白鬼。她站起身,不卑不亢问:“我自认为没有露出破绽,为何你们会怀疑我?”
苏雯放下手上的宣纸,浅笑出声:“一是你脚步太轻,虽说女子脚步轻盈是常态,但灵活如你就有些怪异,无疑是懂武才会至此。二是你袖中藏蝶,毕竟金蝶不是人人都知道的,可你每件衣袖里都绣有金蝶,这恐怕不是简简单单的嗜好吧。三是你说想侍候侯爷,我却从你眼里看不到一丝爱慕之意,想当姨娘定是幌子,真正的原因是要到侯爷身边,不然也不会得罪赵婆子。”她顿了顿,眼神锁住锦鸳,一字一句的道,“说吧,你是南越人,为何要潜入定远侯府?”
锦鸳被苏雯盯着,压力倍增,她苦笑起来:“连金蝶是南越圣物这样隐蔽的事情你们都查到了,罢了,是我技不如人,小瞧了你们。”
遂交代自己南越人的身份,三年前趁着侯府买卖下人时,混入人中进了侯府,目的是为了盗取西岭大军兵防布阵图。
“兵防布阵图?”柳清音进入屋内,听到锦鸳的话,略感奇怪,“南越向来安分守己,怎会与西凉勾结,替西凉做事情?”
苏雯也觉诧异,两人看向锦鸳。既已说出,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锦鸳讲了南越的秘事。
原来,南越皇族人生来有种怪病,每到月圆之夜便会发狂。后来年长的巫族大师找到压制发狂的办法,用上古秘术炼制了一只金蝶,每隔十年金蝶会变身虫茧,当金蝶破茧而出时,皇族人吃下虫茧便能保十年安稳。金蝶对皇族太重要,必须皇族亲自看顾,以自身血液喂养,因此南越皇族成立圣教,皇室的第一个女儿自出生起就是圣女,亲身照看金蝶,必须寸步不离。
可是,十五年前,年仅三岁的南越公主被人掳走,下落不明,同时失踪的还有她携带在身的金蝶,南越皇族又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为何会有这种怪病?”苏雯问道。
锦鸳摇头:“我也不知,圣女一直没找到,主母思女心切,郁郁而终。主君每月忍受非人折磨,巫族大师早已化为尘土,族长找遍所有书籍,才找到法子。若主君能食用雪山之巅生长的千年雪莲,便能控制病情。”
“所以,你们与西凉达成交易,若是能够盗取兵防布阵图,交与西凉,西凉便给南越千年雪莲。”柳清音一语中的。
锦鸳点了点头:“南越只是小国,既不能抗衡西凉,也无法相较大周,只能出此下测,偷偷盗取。”
“文竹又是怎么回事,你到底还隐瞒了什么?”柳清音冷眼望着她追问。
锦鸳惶恐看向她,艰难的道:“西凉要求杀死侯爷!”
西凉既要兵图也要柳彦戎的命,借刀杀人付出的筹码不过是区区千年雪莲。杀了柳彦戎,大周其它的将领不够看;得到兵图,西凉便可卷土重来,实在是一番好算计。
“既为盗图,你干嘛要杀小环,今夜还想杀死锦衣?”苏雯问。
锦鸳悔恨不已:“她二人发现我的身份,我自是不能留下把柄。是我对不起她们,等到了地底下,我定会赔罪。”说完,手中一动。
冉晟眼疾手快,细针速出,刺中锦鸳手腕,匕首掉落在地,锦鸳伏地痛哭不已。
深夜寂静,时有蛙鸣声,虫叫声,交相辉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