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林山地处巴蜀,乃是茫茫秦岭之中一处名不见经传的小山,山势平缓低矮,深处秦岭山脉巍峨的包围之下,如卵在巢,隐隐然有避世之风,因为山上有一片枫林,故而当地人将此地取名为枫林山。
山下是一处并不算大的谷地,一道山泉自远方秦岭之中贯穿而过,在山谷低洼处形成一处不大不小的碧潭,蓄满之后再流入另一方山体,重新汇入秦岭之中,不知所始,不知所终。
潭水之中,不知从何时起,便长着许多的荻花,此处虽尽是山野村民,多不识字,却也因地取材,给这潭水取了一个颇有几分风雅的名字——荻花潭。
每每入秋,山间枫叶随风而落,与潭中荻花浑然一体,远远看去,倒似水面之上燃起的一片火焰,水中有火,火中有水,竟也不失几分壮观。
潭水之畔错落的有三二十户矮小的房屋,便是仅仅生活在这里的所有人家了,村民以山名村,便自取了个枫林村的名字,每日清晨,阡陌之间袅袅炊烟,伴随着阵阵鸡鸣犬吠,自是一番风景。
村子之外便是一片芳草依依,一条简陋石块铺就的羊肠小路蜿蜒而过,如丝带一般在各家房屋之间缠绕着伸向村外,汇入远方的山体之间一道只可供二人并行的山间裂缝,便是这个村子跟山外仅有的来往之处。
小路之上,许多青草三三两两地从缝隙中挤出身影,在微风中摇曳着顽强的生命,从远处看去,竟似乎也看不到路,只有一条绿色稍浅了些的绿线伸入村中,与四周的景色浑然一体,毫无突兀粉饰之感。
此时已是深秋时分,山上枫叶如焚,潭中荻花似火,正是此处山谷最美的时候。
这一日,天高云淡,枫林村中如往常一样宁静安然。
“小火山,你藏好了没?”一声清脆欢快的叫声,来自一家屋子里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之口,一句喊完,几声轻快的“汪汪”声从孩子身边的一条半大小狗口中传来。小狗身边,跟喊话的孩子一起站着的,还有四五个看上去稍小了一些的孩子,脸上都带着调皮的笑意。
“没有没有!马上就好了,你们不许偷看啊!”一声同样是孩子的回答远远地传来,声音之中明显带着几分焦急,这边几个孩子听在耳中,忍不住又是一阵嬉笑。
带着小狗的孩子一脸得意地道:“有小黄在这,随便他怎么藏,都是白费力气。是吧小黄?“说着轻轻拍了拍小狗的脑袋。
“汪汪!“小狗欢快地回应了一声。
“就是就是。“
“小天赢定了。“
身边的孩子们也七嘴八舌地附和着。
叫小天的男孩子更得意了,对着门外又大声喊了几声“好了没有?我可要数了!”
这一次,居然没有回应。
小天看了一眼身边的伙伴,再不稍等,便开始数数。
“一……”
“二……”
“姐姐,怎么办?!”村子身后的荻花潭边,一个同样是十四五岁的小男孩正一脸焦急地找来找去,似乎想找个地方藏身,自然便是之前唤做小火山的孩子了。
这个孩子身着短衫,身体瘦弱却十分活泼,面容清瘦秀气,猛然看去,倒有七分更像女孩子,最奇特的是,小男孩双瞳极大,漆黑幽深,竟如两粒黑色的珍珠,炯炯有神,大异常人。
在他身边,一个身穿浅绿色罗裙的女孩子抿着嘴盈盈地笑着,看上去,女孩的年纪跟小火山相差无几,脸上同样带着几分稚气,但是比起小火山好动的性子,小女孩却明显稳重得多。
“这里都是水,怎么藏啊?!“小女孩依然笑着,”现在快去院子里藏吧!“
“不行,”小火山却十分固执,“小黄太机灵,以前藏过的地方全被它找到了,只能找新的地方。“
“可这里只有水啊。难不成……“
“对啊!“小火山小手一拍,”有了!我就藏到这水潭里去!“
“不行!”小女孩马上拉住小火山,脸上的笑意也变成了担忧,“这太危险了!你别玩了,咱们回去读书吧,小心大叔罚你抄书!“
“姐姐放心吧,你看这里面不是荻花就是枫叶,我躲在其中,他们必找不到,我赢了之后便跟你回去!“小火山难得想到个好主意,一脸兴奋,哪里还有半分犹豫?
“哎哎……”
小女孩还想劝阻,然而,哪里劝阴得住?转眼工夫,小火山便已下到水里了。
“你……”小女孩不由地无奈摇头,“那你莫要离岸太远了!”
“知道啦知道啦!”小火山老大不耐烦地催促道,“姐姐你快离开,他们要找来了。”
小女孩狠狠瞪了他一眼,无奈地向旁边挪了挪,却是不肯走远。
“十!”便在此时,远处房子里传来最后一声喊,语气之中难掩兴奋。
不几时,伴着欢快的犬吠之声,一群小孩子嘻嘻哈哈地向水边跑了过来。
“陆飞英,小火山藏到哪里了?“叫小天的小男孩见到小女孩,直接开口道。
“呶!“叫做陆飞英的小女孩向远处的一处房子一努嘴,一脸狡黠道,“那边就是喽。”
几个小伙伴便要去找,刚走出几步,却见小黄没有跟着,反而一直向着水里叫,小天忽然停住道,“等等!”
几个小伙伴一时愣住。
“陆飞英,”小天看着小女孩,狐疑道,“你是小火山的姐姐,从来都最疼他,你会这么好心帮我么?他不会在水里吧?”
陆飞英马上收起了笑意,也不睬他,表情甚是古怪。
“小黄,是在这里吗?”看着陆飞英的表情,小天更加确信。
“汪汪汪!“小黄摇着尾巴连连回应,叫声却更急了。
“林炎岚!“叶天一向水里喊道,”快出来吧,我知道你在水里。“
然而,没有回应,水面上依然平静无波。
“他不在水里,你们还是别处找吧。”陆飞英语气平静,眼睛却不离开水面。
“我却不信了。”叶天一喃喃,向小伙伴们道,“你们等着,我便下去捉他。”说罢便直接下水去了。
显然这几个小孩子一直是以他为首的,当下都道一声“好”,便等在水边。
“哎你……”陆飞英见他们二人不依不散的样子,开始有些担心起来。
叶天一在水中慢慢拨着芦苇,一步一步找着,然而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找到,眼看水都要没到脖子了,却还是没有林炎岚的身影。
一直站在岸上的陆飞英开始露出了担忧的神色。那小狗却冲着水中,急切地叫了数声,接着”呜呜“地叫了几声,夹起尾巴跑掉了,似是受到了惊吓。
叶天一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林炎岚就在离他不过两步之外的水下伏着,只用一条空心的芦苇杆露出水面透气,看着叶天一马上就要踩到自己,林炎岚不由得又向后退去。
然而,他刚刚向后退出一步,便是脚下一空,身子一个不稳便向深出滑去,在他身后,竟是一个方圆丈余的深坑,四壁如削,竟是直直向下。
由于这个水潭之中,沿着岸边尽是荻花芦苇,村里的孩子们平时最多只是在岸边清出一点空白的水面玩耍,不想这一次为了打赌,林炎岚和叶天一二人一个跑一个追,不知不觉就退到了快到潭水中央的地方。
此时林炎岚一脚踏空,突然下沉,心中大惊,一时乱了方寸,芦管之中也进了水,不妨便呛了一口,在水面之上泛起一个大水泡。
“原来你在这!“叶天一眼尖,笑骂一声便潜下去要捉人。他跟林炎岚一样,生性顽皮,从小便在这水潭边长大,自然都是有些水性的。
岸上的几个孩子听到叶天一的笑骂,也跟着起哄,向水里喊道:“小火山输喽!小火山输喽!”
只有陆飞英大出了一口气,自从林炎岚藏到水中之后,她便一直悬着心,生怕出点什么意外,如今总算分出了胜负,顿时如释重负。
林炎岚接连呛了几口水,不由得便要浮上水面,然而便在此时,脚上突然似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一般,无论如何挣扎,竟是再也动弹不得,反而被拉着向深处落去。
慌乱之间,林炎岚忙回头向脚下看去,却见双脚脚裸周围不知何时多了一股淡淡黑气,丝丝缕缕,如烟如雾,却是凝而不散,那股大力便是从这黑气上传来。
再远一点,在黑气后面不远的潭底,似乎有一截黑漆漆的短棒插在泥里,那如线如丝的黑气便是从那上面发出的,黑气之中,影影绰绰似乎有许多人影闪现其中,张牙舞爪,蔚为可怖。
林炎岚哪里见过如此诡异的事情,只道是遇到了水鬼,双手慌忙胡乱挥舞,试图游到水面,惊恐之间又呛了几口潭水。
便在此时,一只手抓住宅了林炎岚挥舞的手臂,林炎岚一颗心几乎便跳了出来,待要挣扎,却见一张熟悉的脸从水中向自己靠了过来,自然便是叶天一了,显然,叶天一也看出了此时林炎岚的困境,脸上也是十分焦急的样子。
林炎岚一只手抓着坑边的水草,另一只手跟叶天一抓在一起,试图游到水面,然而脚下那些奇怪的黑气竟不知是什么邪魅,力量大得惊人,两个人在合力之下,依然被一点点拉向坑中心而去。
无论二人如何使力,只是挣脱不得,只在水面上不时吐出一个个气泡。岸上的小孩见此情形,都变了脸色,渐渐跑散了,只剩下陆飞英一脸惊恐。
“小岚!小岚!”水面之上不断冒出的气泡看得陆飞英心惊不已,然而,任凭她如何叫喊,只是不见有人上来,如此下去,只怕水下的二人都是凶多吉少了。连小黄似乎也感知到了未知的危险,冲着水潭中心,叫的一声紧似一声了。
犹豫片刻,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陆飞英用力咬了咬嘴唇,拨开芦苇便向水中心跑去。
然而,陆飞英刚走出三五步,便忽觉眼前一晃,一道身影迅速闪过,落入前面林炎岚溺水之处,片刻之间,只听哗啦一阵水声过后,那道身影又从水面射出落到岸边,双手之间各抱着一个人,正是林炎岚和叶天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