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是故乡明
长安自然便是大唐的都城，李圆直说走就走，老酒抹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留念的最后望一眼只剩断壁残垣的楼兰，紧紧跟随黄泥的步伐，呆呆望着李圆直的背影，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下了土丘，李圆直扯开嗓子吼了一声：“喂！大胡子，你们不走吗？别伤心啦，买卖哪里做不成？”
相处没两日，李圆直给潘子取了个外号，潘子满脸络腮胡，大胡子实在是贴切。潘子和马帮众人站在一块，没空理会李圆直，眼泪婆娑，像极了受气的小媳妇。
楼兰突然亡国，楼兰城现在连只蚂蚁都没有，带来的血晶卖给谁？
胡拓眉毛拧在一起，脸色阴沉的可怕，仿佛能挤出水来，他重重碎了一口，大骂“直娘贼”，楼兰的变故使他这趟走马帮一无所获。
“老大，该怎么办？这血晶可是我们花了一年时间，费劲气力才从红海收集到啊！要不我们把它卖给唐人？”有人焦急的说道。
“哼！我们这种低品质的血晶唐人肯定看不上眼！”胡拓一拳捶地，不甘的说道：“而且还会刻意压价，唐人的小气可是出了名的！可恶！楼兰我曾来过多次，这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国度，没想到就这样消失了，哎。”
李圆直听见胡拓的话，对胡拓的好感顿生，骑着黄泥原地转圈，冲胡拓道：“背铁锅的大叔！你有多少血晶，我全要了！”
“什么！？”
马帮众人炸开了锅，纷纷将惊喜的目光投向李圆直。
胡拓保持沉默，打量李圆直，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一位堂堂天命修士会做一个少年的仆人？他虽然好奇，但是不敢直接去问老酒，那很可能会给红叶马帮带来灭顶之灾！
“你有银子吗？我们的血晶价值千两白银！”胡拓谨慎的喊道。
“老酒！”李圆直叫道。
老酒脸色发苦，诺诺的走到李圆直跟前，双臂紧紧抱住胸口，他很清楚李圆直要让他干什么，明知故问的道：“少爷，喊老奴啥事？”
“少爷我从一国王子沦落无家可归之人，悲戚下伤了身子骨，去给我买些血晶来补补身子。”李圆直打个哈欠，缓缓说道。
“少爷，老奴没银子，你看……”老酒心在滴血。
李圆直冷哼一声，也不理可怜兮兮的老酒，认准长安所在的方向，一拍黄泥的屁股，笔直行去。
老酒无可奈何的扒开衣服，从银线上取下一枚铜钱，在马帮众人震惊的目光中走向胡拓，胡拓可以听见此时自己的心跳声！
要知道，一枚天命修士的铜钱可以请黄页天师出手一次，书写天书黄页上传天庭，申请天命修士的受权！
他撇了潘子一眼，心道：你小子发达了，虽然你无法成为天命修士，但是这枚铜钱可以换取一幅最低等的冲脉图，你有机会踏上修行路了！
人体有八脉，冲脉、阴跷脉、阳跷脉、阴维脉、阳维脉、带脉、任脉、督脉。修行路从冲脉伊始，普通的修士通过呼吸吐纳天地灵气一点点将阻塞的冲脉打通，打通冲脉者便是所谓的一脉修士，依此类推。
不过，八脉各不相同，拿冲脉来说，冲脉上至于头，下至于足，贯穿全身，乃气血要冲，它由主脉构成，附之无数支脉遍布全身。
寻常武夫想要成为一脉修士，首先必须拥有一幅冲脉图，顾名思义，冲脉图绘有人体冲脉大小主脉及支脉的脉络，只有知晓冲脉位于身体何处才能借助天地灵气通脉。
冲脉图由高阶修士参照自身绘制，自然会有高低之分，冲脉支脉无数，打通越多实力越强，但是又有谁能将所有冲脉支脉打通？只要打通了主脉就是一脉修士，冲脉图不会在世俗流传，往往价值千金！
当然，对于天命修士的天钱来说，一枚铜钱足够向一些小型世家、宗门购买一幅低等冲脉图了。
胡拓自然激动的无以复加！
付完钱后，老酒抓起七八个装满血晶的麻袋，麻利追上李圆直，逐渐消失在极度惊喜中的红叶马帮视野内。
李圆直生长在大漠，即使他的父亲楼兰王屈服于大明，把他赶出楼兰，只带着一个老仆和一只秃尾巴毛驴流放三千里，即使很多人都嘲笑他，李圆直还是爱着楼兰！
这个建立在无边大漠，宛如明珠一般的国度是他的故乡啊！
“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寄书长不达，况乃未休兵。”
这是李圆直流放期间，路过大唐国土时听来的诗句，彼时闻之不觉其中滋味，此时吟唱出来自有一股浓浓的悲戚。
大漠的月亮又圆又亮，李圆直抬头望着，黄泥走的很慢，生怕打搅了李圆直，而背着酒缸和血晶的老酒则默默的流泪。
“少爷，喝酒吗？”
“喝！”
……
大漠突然下起了雨，这可是百年不遇的事情。
“哈哈！快跑，快跑啊！哈哈哈！”
雨声中夹杂一个充满戏谑、恶意的声音，李圆直回头，声音来自后方，这个声音使他皱起眉头。
大漠视野开阔，李圆直一眼看到不远处，一匹黑马高昂头颅，四蹄使劲用力踩踏地面，悠闲的踱步，速度不快却故意扬起灰尘，黑马背上是个身披铠甲的大唐军士，他挥舞手中长矛，驱赶着一名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六七岁小女孩。
小女孩满脸惊恐，跌跌撞撞的向前奔跑，黑马本可很轻易追上她，却吊在后方不断嘶鸣，小女孩像是它的玩具。同样的，小女孩越是表现出害怕，那大唐军士便越是得意，又叫又喊。
“快跑！我要追上你了哦，嘿嘿。”
黑马急走两步，拉近和小女孩的距离，小女孩意识到了什么，惊叫一声，更加奋力奔跑。
大唐军士哈哈一笑，探出长矛，瞬间刺入小女孩的后背，将之挑起来，高高举过头顶！
“哈哈哈哈！你们楼兰人都该死，大人下令屠杀，除了那个流放三千里下落不明的废物楼兰王子，你就是最后的楼兰人了，哈哈！”
大唐军士疯狂大笑，但是下一刻，他的笑容僵住，一个人影忽地飞来，一把抓住他的长矛，喀嚓一声拧断矛尖，抱起小女孩潇洒离去。
“大胆！”大唐军士咆哮，双目圆睁。
李圆直把奄奄一息的小女孩交给老酒，抬眼逼视大唐军士。
大唐军士眯着眼睛打量李圆直，没有感受到丝毫元气波动，大笑起来：“我道是谁，原来是一介武夫！嘿，小子，你可知道我是谁？！”
“大便还是唐人？”
李圆直嬉皮笑脸的样子和恶毒的话语气的大唐军士浑身发抖，天下间谁见了唐人不是毕恭毕敬，满脸谦卑？李圆直这样胆大包天的小子大唐军士还是第一次遇到！
“掌嘴！”
大唐军士跳下黑马，一股气势夹杂寒冷的元力猛地砸向李圆直，李圆直感到一股巨力向自己袭来，好像有人在前面推他，同时刺骨的寒意涌上全身。
“一介武夫居然敢在一脉修士面前猖狂？”大唐军士出手狠辣，步步紧逼。
冰冷元力贴上李圆直的皮肤，使劲往血肉里钻，李圆直全身针扎一般，皮肤表面结出薄薄的冰霜，就在冰冷元力想要进一步扩撒破坏李圆直的组织细胞时，李圆直冲脉里的元力猛地燃烧起来，释放出一股炽热的能量，宛如燎原之势将外来元力吞噬殆尽。
“你说谁是一介武夫？”
李圆直的话语不带任何感情，仿佛和陌生人讨论一个微不足道的问题。
雨还在下，空气中水分很浓，显得有些冷。
大唐军士却感觉不到丝毫冷意，相反胸中燃烧起一团熊熊烈火，道：“你怎么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一介武夫，自然是在说你！看你的相貌似乎也是楼兰人？嘿嘿。想不到还有漏网之鱼，不过你的运气可不好，而且愚蠢，看见大爷我居然不跑，嘿！”
大唐军士越说越得意，就差指着李圆直的鼻子了。
“说谁？”
李圆直漫不经心的抬高双眉，疑惑的问。
“你！”
一个你字才说完，李圆直连跨五步，转瞬来到大唐军士面前，身形轻盈，飘起的衣袍在空中画了一个圈，拳头的劲风扑哧扑哧拍打在大唐军士因酒色过度而苍白无血色的脸上。
如同断电一般，大唐军士刚刚绽放的嚣张笑容登时僵住。
“砰！”
两颗门牙夹杂血以及口水飞上天空，大唐军士口吐白沫、翻着白眼死狗似的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就剩我一个楼兰人了吗？”李圆直低头喃喃自语，心中撕裂般的疼痛，旋即快步走向老酒，问道：“她怎么样了？”
小女孩气息虚无，游离不定，身上散发难闻的腐臭，双眼紧闭，眼眶呈带斑点的黑色。
“她身中尸毒，不消三日……不过我酿的青灵酒可以救她一命。”
“一定要救活她！”
“但是青灵酒需要灵湖水。”
“哪里有灵湖？”
“大唐安西都护府！”
“安西都护府？就是那个我们待了两个月的地方？”
“是的。”
“我交了不少朋友呢。”
“都是一些孤魂野鬼。”
李圆直抱着小女孩骑上黄泥，道：“全速前进！”
黄泥欢呼雀跃，一声长嘶，终于可以全力奔跑，它已经压抑许久，只见一阵烟尘腾空十丈，黄泥如同一只离玄之箭顷刻不见踪影。
“哈哈！”
老酒大笑一声，居然几个跳跃间跟上黄泥的步伐，留下一个空寂的大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