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既明感觉自己在飞。
从见到潘逸之出现那一刻起,重伤濒死的他就失去了意识,陷入昏昏沉沉光怪陆离的梦境之中。他感觉自己又变回了那个没有身体的量子幽灵,在无尽的虚空中不停的向上飞翔。
在仿佛漫无止境的飞翔中,世界在他眼前不断的变幻,从清晰逐渐变得模糊。
他飞的越高,这种变化就越大,就如同一张高清晰的照片,在不断的降低分辨率,变得粗糙、模糊、颗粒化,然后就变成了不可辨认的几何体。
张既明不知道自己飞了多久,只知道世界已经变幻成了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模样。最后,他终于在一个奇异的地方停了下来,这里什么都没有,时间、空间,一切熟悉的东西都不存在,只有一圈圈、一团团、一根根扭曲的细线,充斥在他意识中每一寸所在。
然后,他醒来了。
天上烈日当空,炫目的金辉穿透了窗格,洒在他刚刚结痂的伤口上,远处的风吹动了松涛,带来阵阵清爽的草木清香,这个世界又回来了。
张既明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一些奇妙的变化,因为他能感觉到,这个世界变得不一样了。
那山、那水、那天空,看起来没有丝毫的异样,但在此刻的张既明眼中,世间万物都在散发着淡淡的能量波动。
他能感觉到风的飘逸,也能感觉到大地的厚重,他能感觉到远处青龙大江的汹涌澎湃,也能感觉到空气中微弱的元气流动。
“这就是启灵么...”
张既明躺在床上,没有挪动身体,只是睁开眼睛望着房顶,喃喃自语道。
“咣当...”
李忆儿手中脸盆落地,半盆清水泼的一地都是。
“哎呀,姐姐你们快来看,小二哥哥醒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小萝莉见张既明微微扭头看过来,高兴得心花怒放,也不管绣鞋已被泼的湿漉漉的,站在原地直跳脚。
门帘闪动间,潘逸之和李芷晴进了房间,脸上都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意。
“小兄弟,你终于醒了,我就说你福缘深厚,绝对不会就这么死掉的。”
潘逸之一边说话,一边拉了个凳子坐下,李忆儿却蹦蹦跳跳的跑过来,直接坐在了床边上,笑眯眯的给张既明拉了拉薄被,两条小腿悬在床边不停的晃悠。
“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
张既明虚弱的问道。
“这里是应天书院,是我师兄把你救回来的。”李芷晴微笑道。
“师妹,你可别这么说,是这位小兄弟救了咱们所有人才是。”
潘逸之挥了挥手,随即又扭头对张既明道。
“兄弟,咱们前日并肩作战了一场,当真打的痛快,只是,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张既明心中暗叹,父母给他起名既明,取得便是既明且哲,以保其身之意,可他从小便好勇斗狠,做什么事情都不肯服输,一路走来,得罪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附身到一个小二身上,偏偏名字也是叫张既明,可转眼之间,自己又搞得满身皆伤,险些一命呜呼。
看来无论前世今生,自己都不是个懂得明哲保身之人,还真是对不住父母的一片苦心。
“这位大侠,在下张既明,弓长张,既明且哲的既明。”
“嗨,什么大侠不大侠的,我姓潘名逸之,年纪痴长你几岁,若既明兄弟你不弃,喊我一声潘大哥即可。”
潘逸之笑着端起茶杯,喝了口李芷晴刚沏来的黄山云雾,然后又道。
“既明兄弟,为兄虽是书院弟子,但主修的是武道,本质上还是个粗人,不会那些弯弯绕绕,若你精神尚可,有些事我想问问你。”
“潘大哥潇洒豪迈,本领高绝,定然是当世一等一的豪杰,哪里是什么粗人了,您有话尽管讲,既明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张既明对这个豪爽的汉子十分有好感,而且人家还刚刚救了自己的命,说话间就不轻不重的恭维了一下。
而潘逸之却似对此毫无所觉,只是有些出神的皱着眉头,像是有什么事难以索解,他想了好一会,才张口道。
“既明兄弟,你的情况我已听芷晴师妹他们说过了,虽然有些离奇,但并非不可能,而前日与那巫妖一战,你又用行动证明了自己,为兄相信你绝不是个妖邪之人。只是我思前想后,怎么也想不明白,你到底是用什么办法杀死那个巫妖的。”
张既明默然半晌,苦笑一声道:“此事当真是误打误撞,我到现在也不敢相信,其实,当时我根本就是去自杀的...”
李芷晴掩嘴轻呼:“自杀?”
张既明微微点头道:“是的,我本来是个孤儿,从小便被丢弃在清溪镇,掌柜的收养我之前,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清溪镇就是我的家,镇上的乡亲都是我的亲人,可这些妖怪一来,就杀了掌柜的,还杀了镇上所有人,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李忆儿见他说的动情,也跟着红了小眼圈,连忙柔声劝慰道。
“既明哥哥,人死不能复生,你可要节哀呀...”
张既明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原本也改变不了什么,可我不甘心,我想要替掌柜的报仇,还想要替全镇的乡亲报仇,于是,我就想到了一个办法。”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对身边的小萝莉说道。
“忆儿妹妹,你还记得在酒馆里面,那个鬼魂是怎么死的吗?”
小萝莉连忙回答:“记得啊,它想来打我,被既明哥哥你挡住了,然后...然后...我好像就晕过去了...”
张既明被她逗得一乐:“是啊,还是我把你掐晕过去的呢。”
小萝莉着急的撅起了嘴巴:“才不是呢,那是你被鬼魂附体了,而且,我是自己吓晕的...”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说到最后一句,小脸羞的通红。
张既明微笑道:“我的确是被那个鬼魂附体了,可是只有一弹指的功夫,它就自己死了。”
潘逸之点了点头:“这件事我听芷晴师妹他们说过了,兄弟你天生万邪不侵,果然是天赋异禀,莫非你是用同样的法子杀死了巫妖?”
张既明道:“实际情况虽然略有出入,但大致上也是如此。我见那个巫妖的身体半虚半实,连脚都没有,就这么飘在空中,估摸着应该是个鬼魂之流,就想到利用我这个奇怪的本事跟它拼命,可那个妖怪实在太厉害,我怕自己还没跑到地方,就被他杀死了,于是...”
“于是你就骗许师弟和李师妹把功力借给你护身,然后谎称找到了它的弱点,骗我替你缠住它,对吧。”
潘逸之打断了他的叙述,脸上满是浓浓的笑意。
张既明尴尬的点了点头:“没错,潘大哥,李姑娘,我的确是欺骗了你们,但我也只是想试试能不能伤到那个怪物,好给潘大哥减少一些压力,没想到它就这么死了...若是你们心中不快,等我伤好了,就再打我一顿出气吧。”
潘逸之哈哈大笑。
“骗得好啊,若不是你这么一骗,咱们所有人都已经死在那巫妖手下了。”
李芷晴也是忍俊不禁,以袖掩面,抿嘴轻笑,可她很快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有点奇怪的问道。
“你说你看到巫妖的弱点是假的,那当初在酒馆里面,看穿那个食尸鬼的事也是假的?”
张既明道:“那倒不是,我当时体内有那个鬼魂破碎之后所化的力量,的确能看到它的弱点所在。”
潘逸之摇头道:“我这师弟师妹没出息,平时叫他们多读点书,一个二个的都不肯用心,连食尸鬼这种低阶妖兵的心核所在都不认得,还要别人帮忙指出...”
李芷晴被他说得面色羞红,不好意思的解释道:“师兄,谁也没想到,现在就会遇见黄泉妖兵嘛,而且,那些怪物又那么丑,看起来好恶心...”
潘逸之哼了一声:“恶心总比被妖物杀了强吧,这次若不是既明兄弟在场,我看你们怎么收场。”
张既明黯然道:“可惜那个巫妖实在太强,我又是个没有灵根之人,无法自行修炼,要不然的话...”
潘、李二人对视了一眼,面上神情都很古怪。
李忆儿奇怪的接口道:“咦,你们不是说既明哥哥已经启灵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