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石门，前方是一条长长的甬道，青石砌成，古朴单调，人行于其间，入目皆是一模一样的景色，若不是每隔数丈便有一盏形态各异的油灯闪动，张既明真会怀疑自己在不停的原地踏步。
“这条道有多长，怎么像永远走不完似得？”
“这条道这么黑，也不知道多弄几盏灯出来，书院已经这么穷了吗？”
“你叫什么名字？刚才那一剑使得很不错呀，现在是什么境界了？”
“你说下一关会不会还和之前一样，弄些忽悠人的逻辑陷阱出来？”
“......”
张既明不断骚扰着前方带路的天使妹妹，试图从她口中套一些情报出来。他尝试了很多次，最终还是放弃了，因为不管他说什么，天使妹妹永远保持着一模一样的微笑，扑棱着翅膀，沉默前行，便如两旁毫无生机的石壁一般无二。
张既明叹息了一声，绝了跟她说话的念头，并且在心里给她下了评语。
“NPC，还是个低智能NPC，跟若兮比差了一万个档次...”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若兮也不是人类，多半是这座巨型阵法幻化而出的投影，只不过她的等级应该非常之高，不但能与人正常的交流沟通，而且行为、神态、语气没有丝毫模式化的痕迹，竟似一个有独立思想的真正的人一般。
张既明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这个阵法是如何能做到这种事的，这跟凭空创造一个生命又有多大的区别？这等手段几乎已经超越了凡人的范畴，就算比起真正的神灵来，恐怕也不遑多让。
书院既然有这等强横的实力，为何还会惧怕那位皓月之神，惧怕那个皓月神教，莫非这个世界上真有那种全知全能，挥手间毁天灭地的神灵？
虽然张既明整天自诩是个被神祝福过的人，但那只是他给自己身上的诸多不正常现象寻的理由，用来欺骗别人，也用来欺骗自己。
其实他骨子里根本就是个纯粹的唯物主义者。
所以，即使他穿越到这个修炼者的世界，又经历了那么多难以想象的奇妙事情，也从不认为这些是什么神迹，而是茫茫宇宙太过广阔神秘，以自己的认知，尚无法理解这些东西的自然规律。
正如他自己之前所说，他从不认为有什么东西可以真正的称之为神，所谓神灵，也不过是一些进化程度比较高的生物罢了。
就像地球上那些神话故事里的神，多数都是在历史上有原型的。
他们或者是获得了强大力量的人类，或者是发生了变异的兽类，还有些人凑巧在某些重大历史事件中产生了比较重要的作用，都被当成了神迹顶礼膜拜，甚至有些不怎么靠谱的神灵，根本就是一些普通人在装神弄鬼，故作高深。
只是当时的人类过于愚昧，无法理解这些超出他们认知的超自然现象，经过漫长的时间和无数人的传播之后，便将其神化成了神灵。
对于这位传说中真正存在的皓月之神，张既明其实是有些猜想的，只是目前他所知的情报太少，有些事情还无法解释。
但是，从书院的态度便可以看出，不管皓月之神是不是真神，他，乃至他的道统皓月神教，的确是强大无比。至少在表面上，他是这个世界的共同信仰，是修者之道的传播者，是世界秩序的维护者，就算人间有些智者发现他有问题，也无人敢于公然相抗。
不，不止不敢公然相抗，人们甚至不敢将对他的不敬宣之于口，就连那位不知名的书院前辈，想要试探自己，也要借助阵法的遮蔽和阵中投影之口。
“哼，住在月亮上，还全知全能，操纵命运！我迟早有一天要揭穿你的真面目，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张既明在心里不屑的哼了一声，忽然觉得自己斗志昂扬。
这个世界实在有趣的很，还有无数的秘密等着自己去发掘，比如那些黄泉妖鬼是什么玩意，比如那位神秘的书院前辈到底是谁，又是怎么知道皓月之神的秘密的，再比如，这个阵法到底是何人所设，竟然能搞出活生生的天使和恶魔出来。
没错，他们，或者说它们，是活的，虽然行为心智如同傀儡，但它们有肉体，有力量，有血......
张既明并不怀疑，在之前那一关，如果自己不肯退去，又没能成功破关，那个大恶魔的镰刀一定会毫不留情的挥向自己，而从天使妹妹那一剑的威力来做对比，自己的脑袋一定会比大恶魔的脑袋飞的更远。
也就是说，最后这一关，已经不是通灵之路的常规内容了，因为没有哪个宗派会在入门考核的时候，就把弟子丢到一个随时都有可能送命的地方。
想想若兮之前的古怪表现和谈话内容，就可以判断出，能进这个地方的弟子，资质、悟性、心性，一定都是最顶尖的，他们将会是书院下一代弟子的核心，是有资格参与最高层秘密的重要人物。
所以，这里要考核的，也不会再是那些简单的东西。
“是信仰！书院必须确保这个重要的弟子是跟自己一条心的，而不是费尽心力培养出来一个叛徒，一个敌人，简单来说，这里是就是要考验考生到底能不能成为革命同志啊。”
张既明捏了捏拳头，心中豁然开朗，想通了这一节，很多看似不合理的事情就可以解释的通了。
比如，第一关的引导者和夺命者，一个是天使，一个是恶魔，这个设置就相当的违和，但从信仰上去考虑，它们本身就带着浓浓的象征意义。
恶魔这种大妖魔，毫无疑问是代表了黄泉妖鬼劫，那天使呢？
......
“我们到了，这里就是第二道门。”
刚刚想到天使，天使妹妹就停下了身形，脸上挂着模式化的微笑，对他说着模式化的语言。
张既明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仍然是一间石室，只是比第一关空间大了一些，在对面的石门之侧，还有一扇铁门，上面黑黝黝的，黯淡无光，布满了暗红色的斑斑锈迹。
随着室内气流的涌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从铁门门缝里弥散开来，熏得人直欲作呕，再配上里面偶尔传出的魔物嘶吼声，衬得这扇门愈发的阴森恐怖，仿佛后面便是一道直通地狱的黄泉之路。
天使妹妹忠实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开始介绍这一道门的规则。
“要通过这道门，没有其他的要求，只需要你身上纯净无垢。”
张既明摸了摸胸口，有点不好意思的回答。
“哦，纯净无垢？难道是...要我脱光？你虽然是个鸟人，智商又有点捉急，不过毕竟是个雌性生物，这样做不太好吧。”
天使妹妹完全无视他的胡言乱语，继续微笑着说道。
“你身上沾满了大恶魔的血，是无法从这里过去的。”
“那我该怎么做？”
“过一会这个铁门会打开，里面会有很多黄泉妖魔源源不断的涌出来，你拿着我的剑，杀进去，用最深处的圣水沐浴，就可以消除身上的魔气。”
“......那些黄泉妖魔厉害吗？”
“比之前的大恶魔弱一些，你有我的剑在手，应该能对付。”
“......还有没有别的选择？”
“有啊，我守在这里，你回去我们刚刚来的那个房间，那里也有圣水。”
“哈，这个好，不就是跑路嘛，又不用打架，我不嫌远的。”
“你只有一刻钟时间完成这一关。”
“神马？我们来的时候就走了半个时辰好吧......”
“你有半柱香的时间可以考虑，请尽快选择。”
张既明直勾勾的望着那扇铁门，看上去有点发怔，但很快，他便叹了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我早就应该想明白的，既然听到了那种话，你们就不会这么容易放过我的。”
他向天使妹妹的伸出了手，说道。
“我选择战斗。”
天使妹妹将圣光之剑交给他，脸上依然在微笑着，看上去很明媚，很柔弱，让人有一种想要好好呵护她的感觉。
“要开始了哦，你准备好了吗？”
张既明把眼神从铁门上移开，偷偷看了看她，觉得心跳加快了不少，有些紧张，他把剑交于左手，右手在衣服上狠狠的蹭了蹭，把手心里的汗擦干净，然后再把剑拿回来，紧紧的握了握，说道。
“这种事...我没什么经验......不过我会尽量温柔一点...”
天使妹妹当然听不懂他话里满满的恶意，更不会因此有什么奇怪的情绪产生，她只是微微一个转身，便要飞去铁门那里，准备打开它，然后等待张既明的考核结果。
或是他沐浴圣水而归，她关上铁门。
或是等他死了，她关上铁门。
天使妹妹伸出洁白如玉的手臂，想要去按动铁门上方的机关枢纽，却觉得手臂有些沉重，好像抬不起来，她那单纯到空白一片的大脑无法理解这是怎么回事，便本能的把身体往前移动了一些，想要努力完成自己的使命。
但很快，她便发现自己的翅膀和脚也有些不听使唤，眼前的景象也开始变的模糊，渐渐的，变成了漆黑一片。
张既明将圣光之剑从她的胸膛里面抽出来，金色的圣血喷的他满头满脸，身上一股隐晦的黑色气息在不断的变淡，变弱，终于消失不见。
他沐浴着满身血腥的圣光，离开了铁门，走到石门之前，轻轻一推，门开了。
张既明扭过头来，凝视着斜上方的石室之顶，仿佛能透过那粗粝的岩块和山体，看到远远的不可知之地。
他扬了扬手中的圣光之剑，咧嘴一笑，说道。
“投名状，我拿来了，这下你们满意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