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就是曲苑阁正式实施我计划的时刻，那天我起了个大早，穿着墨青色的锦袍，把发丝高高绑起，还在院子里跑了会儿圈，吃了两大碗米粥。
快步走进曲苑阁，我问穿着淡粉莲衣，化着淡妆、有些紧张的司琴，“准备好了吗？”
她腼腆一笑，眼神是莫名的自信：“准备好了。”
对于司琴，我是绝对相信的，不仅因为她的用心，还有那神赐的天赋。此时，她端坐在屏风靠窗的位置，轻捻慢唱，见悠扬的音乐飘洒到整个街道。
我和吴粼梓、楠欣闲坐在一旁，可内心的波涛汹涌是外人所不知的。
他问我：“若是失败，你要怎么办？”
失败？那是我从未想过的，就像父亲对我的教诲那般，“姣儿，朝堂上的动荡变化，是最难以预测的，可若是我们能熟知人心，掌握其命脉，就能把风险降到最低。”
而我，最擅长的便是举一反三。朝堂既是如此，江湖亦是如此！
“没有失败。”我坚定地望向饭店门口，期待那些顾客早早来到。
“可万一呢？”吴粼梓轻松的反问我，眼里是掌握一切的戏谑。
这样的吴粼梓让我感到陌生，印象中的他，总是一身黑衣，手中拿着一把戒尺，板着面孔，严肃地讲着那些耳熟能详的大道理。
可现在的吴粼梓，不像是我的师长，倒像是一个同龄人，与你聊天，给你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
我神情自若，回道：“倘若真的到那一步，自然是要想出法子，解决那些棘手的问题。”
吴粼梓轻蔑地哼着，他双手抱肩：“可我没有时间在这里，看你玩过家家的游戏！姣儿，你明白吗？”
“我是仇傲天。”不示弱的订正。
吴粼梓冷凝着脸，胸膛一起一伏，带着竭力遏制的怒气，他大声地说，声音吸引来店里伙计的目光：“好！”
闭着眼睛控制着自己的怒气，脖颈上的青筋暴动，他继续说道：“都说什么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可我还要告诉你一句话，不论你有多么努力，结果只有两种，要么成功，要么失败，没有差一点的说法，你记住，差一点的结果只有失败！”
我觉得吴粼梓变了许多，同样的，吴粼梓也觉得我越来越倔强，是啊，那场战争把我们每一个人都变得面目全非，可那最初的赤子之心，是否还能始终如一？
进店的客人越来越多，从二楼窗台望下去，能看到曲苑阁和韵乐芳的差距慢，慢拉开，很幸运的是，我们曲苑阁是占上风的那一个。
独孤涑斜靠在门槛上，抱着肩，头发斜斜地梳着，手心捏着一把瓜子，猩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吐着瓜子皮，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无所谓，猛的，她抬起头，望向二楼的方向，正巧与我的目光不期而遇，心中一紧，我心虚地把门关上。
“这结果，就达到你对我说的目标了？”吴粼梓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转过身，靠着门窗，问他：“那你还要怎样？”
他摇摇头，轻啜一口茶，道：“小渔小利，治标不治本！”
我面色不佳，但也知吴粼梓说得是实话，要想把独孤涑的韵乐芳挤下去，仅仅靠这一点肯定不行。
但，我们真的要赶尽杀绝吗？我也讨厌那些侵占者，可憎恶的也只是那些惨绝人寰的金兵，那些百姓，恐怕也是颠沛流离，骨肉分割。
“我要的是，曲苑阁的一枝独大。”他补充。
吴粼梓的说法我无法苟同，即使我渴望成功、渴望金钱，渴望再有一个安身之所，可这样赶尽杀绝的事情，我不允许自己去做。
“可我要的是百花齐放！”我义正言辞，扬起脖颈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你给我一些时间，我会把曲苑阁的盈利提上去。”
言罢，我从位置上坐起来，走至门前，末了，我停下来，脑中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似的，说道：“吴先生，这家曲苑阁是你的吧？”
身后一阵沉默，心中有些东西在发酵，还有些东西在逐渐明朗。
推开门，迎面的寒风刺得人发抖，我吸吸鼻子，可心中的悲凉却一波高过一波，我逼着自己忽略那些事实，逼着自己暂时搁置。
我来到昱立私塾，教书的白胡子老先生正在讲着论语，我看着小旭双手背在身后，认真的跟着老先生朗诵。
我依靠在墙角，无助地望向天空，那里蔚蓝一片，松软的云朵跳跃着，我在心中呐喊：“父亲，母亲，我跟小旭一定会好好活下去，我一定要把小旭培养成才，可是父亲，你告诉我，面对亲近人的背叛，我该怎么办？母亲，我真的好累，找不到姑妈，又把岚芮弄丢，我该怎么办？你们告诉我，好吗？”
传入我耳畔的，只有风声和人群的嘈杂声，我已经是大人了，要学会依靠自己。
在完全的证据浮现前，我要做的就是卧薪尝胆，尽可能的蛰伏，不被吴粼梓发现。
在街上买来些透明的宣纸，还有些蜡烛，我回到仇府，楠欣讶异我能回那么早。彼时，她正在厨房用小火炖着乌鸡汤，掀开锅盖，浓白的汤汁让人垂涎欲滴，上面零星点缀着几颗红枣。
“公子，快到月中旬了，每月的那个时间你总是体寒腹痛，曹大夫说要为你炖着乌鸡汤，好调理身体。”
又是曹悠吗？为什么已经分离了那么久，还是会常常想起你、念着你？
我讨厌如此懦弱、患得患失的自己，我需要赶快强大起来，那些儿女情长，应该早就被我丢弃在风雨里，而不是现在的落落寡欢。
我拦住楠欣忙活的身体，道：“楠欣，不用忙活了，你来，我们做一些花灯。”
“花灯？可今天并不是什么节日，怎么想起来做花灯。”
我微微一笑，望向万里晴空：“今天天儿热，待在屋里，总会觉得闷热，等到再稍晚些，大人们肯定会带着家里的孩子，老人到护城河那边纳凉，那时，我们就放些漂亮的花灯，写上曲苑阁这三个字，再加上地址，肯定会再招徕些顾客。”
楠欣有些不情愿：“可是公子，那么努力的帮叶三娘，我们图什么？吴先生若是不愿意相信您的能力，不同意您经商，那我们就多商量商量，吴先生心软，会同意的。”
我心里烦躁，想到今日的怀疑就有些气息不顺，岔开话题道：“楠欣，我要做什么我自己可以做主，吴先生是我的老师，我会尊重他，但他并不能替我做任何决定，我之所以愿意绞尽脑汁地招徕顾客，是因为我要去学经验，要努力的为我们在扬州城立下脚跟。”
“公子，其实……”她有些吞吐：“以你的相貌还有才华，完全可以选择一个优秀的男人托付一生。”
我曾经在极累极苦的某一个瞬间，想着要不我也嫁人吧？可我早已许配给杨家，既是被退婚，扫地出门，走投无路，可我还有仇家女子的坚贞。
好女不二嫁！
“要想嫁，我早就嫁了。楠欣，我有许多的不得已，可想来想去，只有独立并以男儿的身份活在这个世上才是最好的办法，我总要为小旭营造一个无忧的环境，你说对吗？”
傍晚，天上的月亮裹着一层浓厚的薄纱，杉杉来迟。我带着小旭，楠欣，还有司琴，把手中折好的花灯放进水中，一盏又一盏，带着美丽的惊喜。
点点花灯飘散在湖中，我听到岸边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有人在好奇，有人在询问，但讨论的主题却只有一个，“曲苑阁。”
我想我的效果已经达到了。
男人的喜好我不知道，但女人……我确定这场浪漫的湖边夜烛，会成为每个人内心最深的回忆，而女人最擅长的无非就是家长里短，坏消息在女人嘴里会添油加醋的更坏，而好消息，也会锦上添花的神乎其神。
看着今晚的结果，我知道与吴粼梓暗地里的较量，我赢了。
